看人下菜碟

“高黎明，劝你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老老实实坦白交代，到底跟普惠和合方面有哪些内幕交易，统统说出来！”

王强色厉内荏。

也是见风使舵的高手。

平日里见到高黎明奴颜婢膝，唯唯诺诺。

今天一反常态，厉声质问。

怕不是已经认清了形势，这是要在张泉、孙庆宇等人面前故意显摆，以显示自己的价值。

“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认真检讨自己的言行，深刻认识自己所犯的错误，向街道办向组织如实供述。只有这样认错的态度，我们也许还能帮你一把，否则赵伟民的今天就是你的下场！”

王强兀自喋喋不休。

就像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刽子手。

语气透着凶狠。

王佳妮将疯狗一样的王强推到旁边。

“高主任，你也不要有任何抵触情绪。我们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没有恶意。作为你的同事，眼看着你犯错误就要出事，我们几个不能装聋作哑对吧？总得想办法给你提个醒才行。具体到街道办这边，以及相关主管单位对你将如何处理，我也不清楚。至于有没有弥补的办法，那你要问张泉和孙副主任他们，也许还有机会。”

王佳妮有些妇人之仁。

张泉不耐烦地摆手，让老婆退到一边去。

望着高黎明摇头叹息。

“唉！高主任，我和孙副主任已经商量过了，给你的建议只有三点，现在我说说你听听，仅供参考。”

高黎明抬头望着张泉。

眼里满是感激。

他当然愿意洗耳恭听。

听人劝，吃饱饭。

也许这是减轻自己的责任、改正错误的唯一机会。

张泉神情严肃。

“第一，立即停止美东精神病院项目建设，在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再继续施工。”

“第二，尽快整理你与普惠和合方面合作的内幕，白纸黑字写清楚，向街道办领导做详细汇报，并深刻检讨。”

“第三，暂停个人一切工作，暂时离开美东中心，直到收到街道办对你的处理决定为止。”

就像被张泉当场判处死刑一样。

高黎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呢？

他确确实实是憋着一股劲，想在美东中心干出一番成绩来。

可是命运捉弄。

好心办错事？

高黎明心里五味杂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王强又气鼓鼓地冲了过来。

“哎，高黎明，上述三点你都听清楚没有啊？大家都看着呢！别在这里装死狗！”

高黎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闷闷不乐地想着心事。

……

从孙庆宇家出来，坐上崔金淑的红色跑车，高黎明的心情郁闷到极点。

他有些委屈，却无处诉说。

“系好安全带。”

崔金淑提醒。

当所有人都在指责高黎明的时候，她始终没有发言。

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那一刻，她非常心疼高黎明。

感觉对方高大的身躯陡然缩小了一圈。

显得那么无助。

高黎明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想着心事。

似乎没有听到崔金淑的提醒。

崔金淑见状探过身子，体贴地帮他系安全带。

这个温情的动作让高黎明瞬间泪崩。

感觉并没有所有人抛弃，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着他。

高黎明一时冲动将崔金淑抱在怀里。

胖脸贴在对方瘦削的肩膀上，能够感受到她香气四溢的体温。

“这不是老子想要的结果！难道老天爷不长眼睛吗？我辛辛苦苦为我们美东中心做事，保证没有一点私心，起早贪黑守在建设工地上，生怕出一点差错。可是结果呢？却犯了大错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崔金淑心疼地抚摸着高黎明的脸颊。

发现他已是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

高黎明这一次倍感委屈，竟然在崔金淑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崔金淑好言安慰道。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能帮高黎明太多。

但是，

在这个男人最需要关怀的时候，

自己也不介意把肩膀借给对方靠一靠。

“高黎明，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还是愿意做你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可以随时嫁给你！你也不用考虑我爸爸对你的看法，毕竟嫁给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这句话警醒了高黎明。

让他一下子重新回到了现实。

他急忙松开崔金淑，胡乱擦了一把眼泪。

“开车！”

“去哪儿？”

“回家！”

“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崔金淑生气地捶了高黎明一拳。

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

高黎明已经恢复理智。

态度坚决。

“崔大夫，求求你了，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好不好？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两个门不当户不对，在一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你挺好的。”

“我哪里好？老子改还不行嘛？”

“哼！”

崔金淑气乐了。

“高黎明，你在我面前成天摆什么臭架子？还真以为我崔金淑上赶着想嫁给你吗？瞧瞧你这副鬼样子，长得肥头大耳一脸蠢相，干啥啥不行，还有一副臭脾气！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天上的神仙，专门下凡来拯救你的。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吗？不过是为了完成老天爷安排的任务而已！”

“对不起，用不着你来救老子。”

“你死定了！”

崔金淑索性摊牌。

颇有些霸王硬上弓的意思。

“你在美东精神病院建设项目上擅作主张，或许就是自掘坟墓，挨处分是肯定的，说不好还得降级查办。滥用职权，营私舞弊。高黎明，你这辈子完了，就跟赵伟民一样锒铛入狱。现在想活命，恐怕只有我能救你！”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听话娶我为妻，要么就等着坐牢吧！”

……

高黎明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轻易被对方谣言蛊惑？

他冷哼了一声，打开车门作势欲走。

忽然，

崔金淑轻飘飘地又补充了一句。

“你走吧！你爸爸高副局长那边的麻烦事，我看就没有必要再说了，反正你也不爱听。”

“谁？我爸？”

高黎明一只脚已经踏出车门。

听到她这句话，赶紧缩了回来。

“哎，怎么回事啊？我爸那边什么情况啊？”

“想知道吗？”

“废话！赶紧说呀！”

崔金淑狡黠地眨眨眼睛，慵懒地舒展着胳膊。

故意卖关子。

“饿了，先陪我去吃个饭，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

风度老鸭煲。

招牌脏兮兮的。

位于街曲里巷的一处苍蝇馆子。

也不知道崔金淑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推荐，拉着高黎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这里就餐。

店面不大，只有三张破桌子。

桌面上一层黑乎乎的油腻，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高黎明是包括自家楼下各类烧烤摊的常客。

相比较之下，烧烤摊的卫生条件比这间小店好太多了。

店家是位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额头处刘海下藏着一道深深的刀疤。

想必应该是有故事的人。

他主厨做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做什么就上什么，顾客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咣当！”

一大盆老鸭煲摔在高黎明和崔金淑的面前。

破桌子登时摇摇晃晃，汤汁都洒了出来。

店家习以为常，扭头就走。

“这什么服务态度？”

高黎明不免嘀咕。

正想起身跟店家理论，被崔金淑扯住胳膊。

“猜猜价格？”

“就这种老破小的苍蝇馆子，还能超过一百块钱？”

“十八块钱。”

“啊？”

高黎明感到诧异。

脸盆般大小的老鸭煲啊？

这道菜所用的食材最少也得一整只鸭子。

便宜没好货！

高黎明毫不犹豫做出判断，认为要么是从非正规渠道进货，要么就是有其他猫腻。

这么一想，连拿起筷子的兴趣都没有了。

“猜猜老板的身家？”

“这怎么猜？”

高黎明不愿意再打哑谜。

狐疑地盯着崔金淑。

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崔大夫，你带我来这里，不会是另有所谋吧？我不饿，你赶紧吃，吃完走人。”

“老板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崔金淑偷偷朝后厨方向瞥一眼。

似乎担心被对方听到。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十几年前，我爸爸所在的单位濒临倒闭，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吃饭都成问题。那天来风度老鸭煲喝闷酒，就跟这位黄老板诉苦，两人聊到大天亮。第二天，我爸爸就像变了一个人，开始帮妈妈做家务，人也精神了，还特意去理了发，说哪怕待业在家也不能颓废透顶。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黄老板的点拨。果然没过几天，我爸爸就接到了东海市开发投资集团公司的任命。”

“这位脏兮兮、不近人情的黄老板是个半仙儿？”

高黎明半信半疑。

崔金淑一乐。

“比半仙儿还要神！今天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里，就想看看你跟黄老板有没有缘分，人家愿不愿意给你指点迷津。”

“嘁！瞎扯淡！”

高黎明从小到大的家教不允许他相信这些邪门歪道。

见崔金淑吃老鸭煲津津有味，也鬼使神差般拿起了筷子。

鲜！

美味！

一块鲜嫩的鸭肉入口，高黎明的味蕾宛如鲜花般绽放。

真没想到在这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居然藏着这种难得一见的美味，简直令人激动。

今天必须连汤带肉吃个痛快！

看到高黎明放下心事大快朵颐，崔金淑妩媚一笑。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她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胖男人总是割舍不下。

“啪！”

一只满是油渍的破盘子丢在高黎明、崔金淑的面前。

也不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就像某种刺身。

十几片鲜红的血肉乱糟糟地趴在盘子里。

刀疤脸老板依然沉默不语。

叼着烟卷离开了。

高黎明拿筷子扒拉一下这盘鲜血淋漓的“刺身”，赫然发现其中一块肉似乎还在微微蠕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