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高黎明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人声鼎沸，似在劝酒。

接着，

手机里传来周志刚毫不犹豫的应答。

“等一下啊！我出去找安静点儿的地方。”

“行。”

高黎明举着手机等待。

无意中扭头，

看到周志刚从不远处某个包间里走了出来。

这么巧？

估计还是跟普惠和合总医院的人在一起。

高黎明放下手机。

朝东张西望的周志刚摆摆手。

周志刚抬头看到高黎明，笑眯眯地快步走了过来。

“老高，什么事这么着急？”

“是我妹妹。”

“咱妹妹怎么啦？”

周志刚跟高黎明的关系。

早把彼此的家人当成了至亲。

高黎明也不绕弯子。

把他拉到墙角。

简短截说，陈述原委。

“高薇薇刚刚考上东海医学院的研究生，就想着提前到东海市人民医院参加规培，你看能不能帮忙给安排一下？”

周志刚眨巴着眼睛。

似乎没有听清楚高黎明的意思。

“东海市人民医院？”

“对？”

“让我来安排？”

“没问题吧？”

周志刚狡黠一笑。

误以为高黎明在跟他开玩笑。

“老高，有事说事，你我之间有必要玩儿虚的吗？你是东海人民医院出来的人，咱爸爸还是东海市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你让我安排咱妹妹到东海人民医院参加规培？这关系听着绕不绕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

高黎明一脸认真。

却也不想解释太多。

“刚子，你就说行不行吧？”

“没问题！”

周志刚爽快答应下来。

猜想高黎明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彼此熟识许久。

也没有必要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对方答应下来，高黎明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下回家也能跟妹妹有所交代。

“老高，你跟谁吃饭呢？要不我们一起吧？我这边都是普惠和合总医院的人，拓跋院长和柳处长都在。”

“不去了，我随便垫补一口就回家。你赶紧忙去吧！”

“行！那你等我消息。”

高黎明和周志刚勾肩搭背正要离开，抬头看到张泉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这家伙还真是功夫在身。

走路都没有动静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

悄无声息，

就像一头潜伏而来、伺机捕猎的猛兽！

高黎明见到张泉多少有些尴尬。

因为他在几分钟之前刚刚答应过对方，不再与东海中医药大学以及普惠和合总医院方面的人进行联系。

这一转眼就被张泉现场抓包。

虽说是个小误会，

但是并不敢保证对方不想歪处想。

“张大夫？我给你介绍一下。”

高黎明试图缓解尴尬。

可惜，

张泉根本不领情。

言语嘲讽。

“不必介绍了，东海中医药大学的周志刚周教授嘛！孙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四处活动，活跃得很啊！”

“张泉？东海中医学院的旗帜性人物！”

周志刚一眼认出张泉。

脸色有些不好看。

接下来的话更是带着火气。

“某鱼龙混杂中医论坛群的群主，恶意诋毁我东海中医药大学的急先锋，把明末清初名医傅山老人当祖宗一样供奉的跳梁小丑！”

张泉懒得搭理周志刚。

转向高黎明质问。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颗钉。耍两面派伎俩，必为人不齿！”

“你不要误会，我跟刚子谈的是私事。”

说完，高黎明就后悔了。

解释就是掩饰。

张泉必定又多了一层猜疑。

而周志刚的感受呢？

毕竟两人远近亲疏有别，见自己向张泉解释误会，一定心里不是滋味。

果然，

周志刚脸色更难看了。

“原来张泉是你们美东中心的人？怪不得老高你谨小慎微！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照顾对方的情绪吧？”

高黎明夹在中间很难受。

一边是感情甚笃的老同学，一边是刚刚缓和关系的单位同事。

无论他倾向哪一边，都会出问题。

更何况，

张泉和周志刚似有过节。

高黎明当然也想一碗水端平。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深入骨髓，根本无法调和。

张泉冷笑道：“周教授应该听说过这句话：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不过我也知道，你们是狗改不了吃屎。既然东海中医药大学贼心不死，再次把脏手伸到我美东中心来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呢？当然也没必要跟你客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拉开架势，大干一场！”

“张大夫，你打算拿什么跟我斗？毫不起眼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区区基层社区医疗点敢跟三甲医院对抗？别开玩笑了！”

周志刚也不示弱。

他有财大气粗的普惠和合总医院做靠山。

自然底气十足。

至此，

高黎明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张泉和周志刚的矛盾由来已久，成见极深，他想从中斡旋说和，可以说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泉不打无准备之仗。

思路清晰，招招儿致命。

“周教授近期不辞劳苦频繁往美丽家园社区跑，你的主子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不知高主任跟你们明说了没有？我美东中心是不可能跟你们这帮吸血鬼一样的家伙合作。包括你周教授，也包括你背后的金主。”

“张大夫，这件事情恐怕你说了不算！”

周志刚针锋相对。

有意无意地拍了拍旁边高黎明的肩膀。

以示两人的亲近。

“你们美东中心主任是我的好兄弟高黎明，我们刚刚达成一项协议，美东中心将与普惠和合总医院联手建设美东中心中医馆！”

糟糕！

高黎明心里暗暗叫苦。

他还没来得及跟周志刚解释整个事件的原委。

这下误会更大了！

张泉故作疑惑的神情，看向高黎明。

而周志刚也望着他。

他们双方肯定都希望看到高黎明做出明确的表态，而非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态度。

高黎明一时间骑虎难下。

脸颊有些火辣辣灼烧。

他看看张泉，又看看周志刚，一声长叹。

“唉！怎么会搞成这样呢？二位，你们都是中医药业内人士，难道就必须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吗？就不能摒弃前嫌，我们携手合作？！”

张泉不耐烦地摆摆手。

“别扯没用的。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美东中心中医馆还搞不搞？！到底该怎么搞？跟谁一起搞！”

周志刚敏感地听出弦外之音。

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

高黎明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刚子，是我之前没有搞清楚美东中心的状况，拍脑袋做决策，纯属一厢情愿。其实情况是这样的……”

高黎明打算简单介绍美东中心中医馆建设进展。

周志刚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感觉自己遭到老朋友的背叛。

由于情绪激动，他的眼圈都红了，生气地一把推开高黎明，气呼呼地打算离开。

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

转向高黎明，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极度痛心地望着他。

近乎咬牙切齿。

“老高，我们可是十多年的交情啊！你才来美东中心几天？就被他们拉拢啦？没关系，我倒是能理解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后我们也不用再见面了。就祝你在美东中心财源广进、步步高升吧！”

周志刚昂首挺胸离开。

也就此终结了两人的友谊。

高黎明如鲠在喉。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来没有想过与周志刚决裂。

满以为两人会是一辈子掏心掏肺的朋友。

结果呢？

说散就散？！

高黎明的郁闷不止于此。

还有妹妹的规培安排。

刚才老同学周志刚已经答应帮忙，就因为张泉的突然出现，导致出现变故，再次鸡飞蛋打。

高黎明心里窝火，

回到包间之后忍不住朝张泉发脾气。

“你特么刚才盯老子的梢对不对？拿我高黎明当贼防着？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美东中心主任！是你的上级领导！张泉啊张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跟周志刚有矛盾，凭什么把老子牵扯起来？！”

张泉不予回应。

自顾吃喝。

孙庆宇凑了过来，举着酒瓶给高黎明倒酒。

“有话好说嘛！急什么呀？气大伤身。来来来，先喝一杯酒润润嗓子，你是我们美东中心主任，一把手领头羊嘛！”

“滚！”

嘴里不饶人，身体很诚实。

自从上次心梗入院，高黎明已经好几天没有喝酒了。

说实话，确实有些馋酒。

更主要的是，

这一连串的糟心事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借酒浇愁是个好主意。

高黎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白酒顺着嗓子眼直通肺腑，那种久违的愉悦满足感扑面而来。

“倒酒！”

高黎明恶狠狠地将酒杯推到孙庆宇面前。

孙庆宇劝酒半天终于得到回应，

变得更殷勤了。

“这就对了，酒是个好东西。活血化瘀，消炎止痛，杯酒润润喉，斗酒解千愁！”

看着孙庆宇倒酒磨磨唧唧，高黎明一把夺过酒瓶。

直接往嘴里狂灌。

这一幕把孙庆宇和张泉都给惊呆了。

对瓶吹53°白酒就像喝白开水？

高黎明身高一米八，体重两百多斤。

喝酒撸串是他多少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啤酒踩箱喝，白酒论瓶吹，单论喝酒吹牛逼这一项，他至今没遇到过对手。

一口气干了多半瓶白酒。

高黎明心底的怒气剧烈地翻腾起来。

看谁都不顺眼。

副主任孙庆宇猜测高黎明遇到了麻烦事，悄悄跟张泉交换了眼神。

“老高，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呗！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不提这茬儿还好，

孙庆宇这句话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高黎明的暴脾气再也按捺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