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区画展

清晨红松密林林场大街上，清雪飞扬，红彤彤的朝阳格外眩目，似乎就挂在东边的山头上，静悄悄地看着林区辛勤劳作的人们。

姜子民坐在窝棚前面，身上落着厚厚的雪，眼睛明亮清澈，他总是不经意地笑起来，因为终于又能见到宋歌了。

跟前摆着一块水洗石石板，用很规则的长条石支了起来，石板上油滋滋的，看样是用过多次了。

下面木炭明亮，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旁边放着些简单的食材。他把面糊放在石板上，扣上不锈钢的碗，快速地移动着，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放在了旁边，然后往上放了狍子肉片，听着刺刺拉拉的动静，在上面撒上椒盐，浓浓的香味顿时扩散开来。

窝棚上站满了飞龙，旁边一群野鸡像资深球迷，都在静静地看着他烹制早餐。

吃食尚未烤好，他顺手抄起破旧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朝着嘴里灌了几口浓烈的烧酒。觉得肉夹馍烤的差不多了，趁机快速翻动着，东南方响起了罕见的人的动静。

往常，经常有黑熊过来光顾，他都是信步躲避开，那样的话这顿早餐就得拱手相让了。

不速之客是老沈，戴着厚厚的貂皮帽子，里面穿着夹克衫，外套崭新的派克服，夹克衫里面浅色的衬衣上一条领带很是扎眼。

他老远招呼上了：“子民，信号不好，打好几遍了，就是不接电话，街里来好玩意了，别人不一定得意，你肯定喜欢，那玩意叫艺术。”

姜子民讨厌这个满脑子功利性的家伙，这才去林都几天，就变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这一点沈久远丝毫没意识到，他过来习惯性地伸了伸懒腰，抓起酒壶来闻了闻，不屑一顾：“林都早餐有白兰地、蓝莓酒，配上大片的茶肠，吃着一天都舒服。”

姜子民还在悠然地烤自己的特色肉夹馍，伸手试着温度，看着色泽金黄的食物，脸上露出了吃饭时特有的微笑。至今他没和老沈说一句话。

沈久远估计走了这么远的路是饿了，也不嫌弃了，皱着眉头喝了几口酒，感觉热乎了不少，解开了衣扣，拿着领带在姜子民跟前晃了晃，炫耀了起来：“戴上这个人精神帅气，从上班我就想弄一套西服，这不是手头紧吗，行啊，公司给发这个。”

姜子民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又往石板上放了一团面糊，准备再做一个肉夹馍，沈久远察觉到衣服沾了不少脏东西，把领带挂在旁边树枝上，问姜子民：“咱不是有抹布吗，在什么地方了？”

姜子民没心情搭理他，他愣了愣，依旧没察觉出姜子民什么意思，顺手拿了他烤好的肉夹馍，放在手里惦着，自我安慰地说：“这玩意偶尔对付一口，就当充饥了。”

不过，这地方烤出来的食物味道没得说，一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他一边吃着一边进去找抹布。

过了会，这家伙擦着身上的脏东西，开始鼓动起姜子民了：“上我那待着多好，先熟悉环境，等博物馆差不多了，你就直接上手了，不耽误你看山的，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说话间，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夹馍，口齿间都是特有的香气，味道和口感比林都食堂那些厨子做的好多了。他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说食堂的大锅菜白瞎材料了，做出来没有灵魂，不过很快适应了。

猛地一抬头，他看清了姜子民手里的东西，气得跺起脚来：“死小子，干啥呢？我的领带啊。”

没错，姜子民手里拿着领带，正擦着石板上的油渍，一边擦一边甩着，很是不屑的样子。

差点把沈久远气炸了，过去夺过来领带，心疼得要命，不过已经脏成一团了，根本没法用了。

他举起了拳头，想动手，姜子民吃着肉夹馍，小口喝着烧酒，目视前方，很是专注的样子，过了会淡淡地说：“有屁快放，没事滚蛋。”

尽管沈久远给他透漏过不少林都的情况，他耿直率真的性格懒得想那些麻烦的事，不过一想起沈久远贪图富贵背叛大山的嘴脸，心里莫名火气。

这家伙竟然人模狗样的来炫耀，自己不揍他不错了，哪有心情听他絮叨。

沈久远就怕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在跟前转悠了几圈，才耐住性子解释说：“有个画展，郑文艺淘了个天价的画，叫神山女神，宋歌以前的作品……”

姜子民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浮动，咀嚼的速度变得快多了。嘴里还含着一块肉夹馍，他伸手抓起地上的雪，迅速起身，冲着窝棚上的鸟儿们爽快地喊了声：“走，宋歌要回来了，宋歌……”

沈久远看着他都往山下走了，拿起了脏乎乎的领带，一脸的上火。

……

一个小时后，郑文艺的神山温泉天然浴场一楼大厅里，聚集了大量的人。

郑文艺做昨天开始就布置红松密林林场画展，雇了好几个退休的美术老师帮着忙乎，既然叫着这么文艺的名，不管是附庸风雅，还是下工夫去买，倒是收藏了不少国画、书法、篆刻作品。

这家伙不亏是商人，去省城市里买的时候，不，用他的话说是去求，不过是给了人家润笔费而已。当时姜子民就嘲讽他了，那和买是一个意思。

姜子民毕竟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对这些事懂得真不少。在他带着讽刺的点评中，郑文艺一来二去竟然学出了不少技巧，专门买不出名的，也就是二流作者的作品，省得叫人一下子识破了。

不过，从前天开始，他出了个大价钱，拿着一幅国画去了趟省城，来回跑了八百多公里，硬是找了个书画院的教授给鉴定了，还写了鉴定书，送去的一幅《神山仙霞》是全国罕见的艺术珍品。按照这个教授的估价，当然有没有水分郑文艺自己清楚，价值五十万。

他仰仗这幅画当品牌，筹备起了画展。这会正陪着当地知名人士、企业家刘星赫参观，后面还有不少官员，像孙大虎、陈子信这样的人，他豪情壮志地说：“各位，在省里画院，一个加拿大的画家差点要过来了，他签证快到期了，他要是来了啊，咱这就是中国红松密林画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