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们还没有开学,就帮家里干活...”
狗蛋心中无比悲凉,脸上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你应该知道吧...我们家开了饭馆,我整天在饭馆里干活,就...”
“哦...”
柳晴没有再看狗蛋脏兮兮的军大衣,她双目灼灼地逼视着狗蛋的眼睛,仿佛想从狗蛋的眼睛里找到什么长久以来都无法释怀的答案,又仿佛要告诉狗蛋很多很多的话...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不解、哀怨、悲痛...
狗蛋的心顿时如同被巨锤重击!
他不敢对视柳晴的目光,躲闪着低下了头...
空间和时间,又仿佛凝固了。
唯有大雪,却下得更急...
狗蛋和柳晴的头上和眉毛上,都落满了雪花...
这凝固令狗蛋窒息,他抬头看了一眼柳晴,又赶紧低头,掩饰着自己的慌张说道:“你...还好吧?”
“好...”
柳晴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字,依旧死死地盯着狗蛋看。
狗蛋不敢再抬头看柳晴的眼睛,心仿佛被千刀万剐,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一切,又静止了。
狗蛋盼望这静止赶快结束,因为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下一秒,他就有可能失声痛哭,把自己的刻骨相思统统告诉柳晴,并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
可狗蛋又盼望这静止永远不要结束。
即便心如刀割,狗蛋还是想呆在柳晴身边,直到永远...
他希望时间和空间真的永远静止,这样,他就可以和柳晴永远在一起了...
“滴滴!滴滴!”
忽然,狗蛋腰里的传呼机响了。
这响声如同巨锤,砸碎了静止的世界,把狗蛋和柳晴都拉回了现实世界。
柳晴收回了目光,低头抹了抹眼角...
狗蛋赶紧取下传呼机,只见上面的信息显示有家酒店又要沙珍...
“柳晴,你咋不等我们?”
这时候,两个人用手遮着雪,跑了过来。
却是李淑英和王亮。
柳晴赶紧擦了一下眼角说道:“我怕雪下大了,就先出来了,没有等你们。”
“我们平常都一起回家的,今天下雪,我更得送你们了...”
王亮抬头,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狗蛋,忽然瞪大了眼睛,吃惊的叫道:“王谦己?你...你咋成这个样子了?”
“我咋了?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你大惊小怪个啥?”
狗蛋冷笑,把传呼机插回了腰里。
“哟,传呼机都别上了?土包子发财当老板了?”王亮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错,是发财当老板了!”
狗蛋叹一口气,抬头看着柳晴说道:“你们回吧,脚底下小心些,别滑到了。”
“你...”柳晴欲言又止。
“我还有事...先走了。”
狗蛋转身跨上了摩托车,一甩军大衣的衣摆,一脚踏着了摩托车,就冲进了漫天大雪...
热泪顿时决堤而下!
冰冷的雪花扑面而来,如同无数耳光,狠狠地抽在狗蛋的脸上!
狗蛋把摩托车骑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巷,熄了火,静静地坐在死寂的雪夜里,任由泪水无声奔涌...
过了好半天,传呼机又打破了雪夜的死寂。
狗蛋拿起传呼机一看,却是那个酒店又在催沙珍...
狗蛋擦干了泪水,骑着摩托车回到龙丰酒店,取了沙珍,送到了那家酒店...
然后,狗蛋去商店买了一包烟,点燃了一根,坐在街边马路牙子上,默默地抽了一根又一根...
空寂的雪夜里,只有三轮车陪着孤独的狗蛋...
狗蛋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雪人,有了一层冰冷的外壳...
不知道过了多久,狗蛋腰里的传呼机又响了。
却是龙丰酒店的号码。
狗蛋半天没有回家,父亲母亲以为狗蛋在雪天路上出了什么事,就打来了传呼。
狗蛋收起了烟,抖落了身上的雪,骑着摩托车隐入雪夜。
出了正月,狗蛋也开学了,他就又背起了尼龙包,和郝仁结伴到了皇城镇继续上学。
技校的学习生活既精彩又颓废,也发生了很多值得记录的事情...这就是另一本小说要讲的故事了。
狗蛋虽然没有当班长,却当了学生会主席,他带了包娜送的《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看了一遍又一遍。
起初,狗蛋以为自己把对柳晴的刻骨相思彻底埋葬在了那场大雪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思念的火苗又死灰复燃,慢慢地又燃成了火海。
狗蛋只得又给柳晴写信。
他不在意柳晴能不能收到信,也不奢望柳晴给他回信,他只是想把心中的相思倾诉出去而已...
刚上技校的时候,狗蛋几乎每周就给柳晴写一封信...
到了中班的时候,狗蛋每月给柳晴写一封信...
到了大班第一学期,狗蛋只给柳晴写了两封信...
大班第二学期,狗蛋只给柳晴写了一封信...
相思虽然是无药可治的顽疾,可旧病复发的间隔却越来越长。
从中班下半学期开始,狗蛋就和同学们一起去车间实习。
刚开始,狗蛋在“二金工”车间里实习,跟着一个姓辛的师傅干“粗外”...
“粗外”就是用车床对拖拉机缸套进行“外壁粗加工”...
这道工序技术含量极低,辛师傅给狗蛋教了一天,狗蛋就能和辛师傅一样干活了...
粗外的粉尘很大,狗蛋每天下班鼻子里都满是黑灰...
大班第一学期,狗蛋被安排到了电工班实习,却非常轻松。
每天早上,狗蛋提上一桶柴油,跟着师傅把烧坏的电机推到厂门外,浇上了柴油烧...
附近的农民老乡开着三轮拖拉机过来,就停下来,把狗蛋他们用来烧电机的柴油加到他的拖拉机油箱里,然后请狗蛋他们去旁边的饭馆里吃牛肉面...
这在国营厂子里,根本不算啥事。
下午,电机里的报废线圈烧透了,狗蛋就跟着师父把电机清理洗刷干净,然后绕好新线圈安装进去,电机就“重获新生”...
这个工作既清闲,还能混到牛肉面吃,是狗蛋三年技校生活里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到了大班第二学期,狗蛋就到了“机修车间”,这是二拖厂机械加工水平最高的车间。
机修车间里,车、铣、刨、磨、钳...什么机床都有,几乎可以加工任何东西。
车间里的师傅也都是厂里的老师傅,只要给他图纸,他就能按照图纸加工出你想要的零件...
在机修车间实习,才能真正学到技术。
临近毕业,狗蛋他们大班的学生已经和厂里的工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每天穿着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到车间上班,休息的时候就和师傅们一起在吸烟室里抽烟。
吃饭打水的时候,狗蛋他们眼睛一瞪,小班的屁孩们就乖乖地让开...
周末的时候,师傅就会给狗蛋他们洗澡票和电影票。
狗蛋他们去大池子里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上干净时髦的西装,仔细打了领带,把皮鞋擦得锃亮,胳膊弯里挎着女同学,就去电影院里看电影...
即便约了女同学去镇上的舞厅跳舞,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去镇上看通宵录像彻夜不归,也没有人理会...
因为实习的学生要跟着师傅一起上夜班,下班就到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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