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们偷着抽了爸的烟就罢了,你咋敢偷他的钱呢?”
狗蛋惊恐地叫道。
父亲脾气不好,尤其东子初中毕业连个内部水利技校都没有考上后,父亲变得更加暴躁,一言不合就发火。
东子捅开套屋门,偷父亲抽屉里的烟抽也就罢了,居然还偷钱...
父亲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东子的皮?
“他的钱?这是我的钱!”
东子费力地从抽屉缝里摸出了一张红色的一元纸币,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的工资是我挣的,凭啥不让我花?”
“额...”
狗蛋无语。
东子在预制厂里打零工,据说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可每个月的工资都被父亲领了...
父亲还一分零花钱都不给东子,连买个牙刷都要问父亲要钱...
这的确是太不公平了。
狗蛋理解父亲是为了还债,可也理解东子的郁闷...
因为他也由于没有钱整天被同学讥讽奚落...
狗蛋这才明白,东子今天请自己吃牛肉面的钱是哪里来的了...
看东子轻车熟路的样子,他肯定已经在父亲的抽屉里偷过好几次钱了...尽管这也不能算是偷。
“这个月我拼命干活多挣了十块钱,本来想买双春风呢的塑料底板鞋,可他还是不给我钱...”
东子似乎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咬着牙拼命地把手指伸进抽屉缝:“我总不能穿着布鞋去上舞会吧?”
“舞会...”
狗蛋愕然。
舞会其实就是后来的舞厅。
最初的时候,舞会由一些单位自发举办,不过是借来一些彩灯和音响,在大会议厅或者露天广场,男女女女搂了跳交谊舞。
后来,有人就租了一些场地,办起了舞厅,每天晚上都卖门票营业...
不过,沙城县的人,还是习惯性地把舞厅叫舞会,把去舞厅跳舞叫“上舞会”。
“上舞会“的大多数是谈恋爱的小年轻,跳的也是流行的舞,在当时的沙城县,可是最时髦的事情。
狗蛋听到哥哥东子想买双塑料底板鞋去舞会,马上就意识到,东子可能谈恋爱。
东子长得英俊帅气,高大强壮,简直就是行走的雄性荷尔蒙,充满了青春男子的魅力...
上初中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女生来找东子。
那些女生就站在院门外喊东子的名字...东子却对她们爱答不理。
辍学后的这两年,来找东子的女孩越来越少,东子却越长越强壮,打扮得也越来越时髦。
虽然父亲从来不给东子零花钱,可东子却总是能弄到时髦的花衬衫,面包服,旅游鞋...
狗蛋一直好奇东子哪来的钱,现在才明白了东子的“生财之道”。
“哥,爸抽屉里的钱是有数的,你摸走了,他肯定会发现的!”狗蛋担心地说道。
“放心,我都摸了好几回了,爸压根就没有发现过!”
东子龇牙咧嘴地用力伸着手,可惜却不能把手完全塞进抽屉缝。
他已经十九岁,手掌太大了...摸了半天,只摸出了一张一元的钱。
“你来试试!”
东子抽出了手,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我...”狗蛋犹豫。
“怂货,如果爸发现了,我就说我一个人干的,不会让你挨打的!”东子骂道。
“哦...”
狗蛋咽了一口唾沫,只好蹲下身子,把手伸向了父亲的抽屉。
平常兄弟俩干什么坏事被发现,东子的确是大包大揽地护着狗蛋...
狗蛋也只好经常跟着东子“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他才16岁,又比东子瘦,手就一下伸进了抽屉。
手指的触觉下,是一个神秘而刺激的世界...
一些长条的纸张,应该是食堂的票据...
一个皮子上包着绸子的书,应该是父亲参加了“引黄济西”工程勘测的荣誉证书...
一墩墩用皮筋扎起来的东西,应该是父亲以前攒下来的“粮票”,现在早已经作废不用了...
粮票的旁边,就是一沓硬的纸,应该就是钱...
狗蛋顿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脑门上也渗出了汗。
“咋样?摸着了吗?就在粮票的旁边!”
东子提醒狗蛋。
其实,狗蛋也曾经见父亲打开过抽屉,对抽屉里的东西布局也有一些印象...
粮票的旁边,的确是钱!
“快摸到了...”
狗蛋皱起了眉头假装很努力,其实却用手揣摩着那沓钱的大小...
最下面应该是几张十元的...
中间有一沓五元的...
最上面是一些两元和一元的,已经被东子摸乱了...
狗蛋想了想,就弯着手腕,在中间的五元里抽了一张。
五元的数量最多,即便抽掉一张不会被父亲发现...吧?
狗蛋现在被东子赶鸭子上架,只能尽量把事情的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抽出了手,狗蛋就把五元的纸币给了东子。
“行啊,你个怂货运气这么好,居然摸出来了一张五块的!”东子兴奋地拍了一下狗蛋。
“行了吧,我再摸不着了。”狗蛋抽出了手。
“不行,还差几块呢,你再摸摸!”东子却说道。
“额...好吧。”
狗蛋只好无奈的又把手伸向了父亲的抽屉。
他揣摩了一下,发现还是只能再摸一张五元合适。
一来是因为五元的数量最多,二来是因为钱少五元,数字就会错得很明显,可要是少十元,父亲说不定就会以为自己多数了一张十元的...
至于东子之前摸的那一元,父亲怕是也记不住零头...吧?
骑虎难下,狗蛋只好又抽了一张五元的出来。
“哇...又是一张五块的!”东子低声欢呼,“你再摸摸!”
“还摸啊?”狗蛋无语,“我已经把钱弄散了,一张都摸不到了...再说都十一块了,够你买双板鞋了吧?”
“买鞋是够了,可上舞会买票不得花钱啊?起开我再试试!”
东子一把拉开了狗蛋,又伸手进去摸索,却连一根毛都摸不到了。
“行了,再摸得多,爸肯定会发现的!”狗蛋担心地说道。
“好吧!”
东子失望的抽回了手,又小心翼翼的把左边的抽屉塞进去,恢复原样,这才拉着狗蛋出了套屋,锁好了门。
“这一块给你。”东子把那一元钱塞给了狗蛋,把另外两张五元的塞进了裤兜。
“我不用钱,你都拿上吧。”
狗蛋又把那一元钱递给了东子。
哥哥已经是19岁的大人,要带着女孩上舞会,比他更需要钱...
另外,狗蛋也觉得偷着花父亲的钱有一种负罪感...
或者说,万一“东窗事发”,他没有花钱罪责说不定也轻些...
“你拿着早上买个饼子吃吧,我知道你最近一直没有往学校里带馍馍!”
东子又把一元钱拍在狗蛋手里,就出门去了。
“呼...”
狗蛋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又去推了推套屋门,确定锁好了,这才坐回书桌,把一元钱装在兜里,继续写他的作文《黑风暴里的呼救声》...
多年以后,狗蛋曾经问年老的父亲:“你当年明明知道我们兄弟俩偷你抽屉里的钱,为啥假装不知道?”
父亲微微一笑:“肉烂了还在锅里嘛,儿子偷老子,还不是天经地义?”
狗蛋又问:“就算你假装不知道,也应该把钱换个位置啊?咋一直就放在中间抽屉的最左边?”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怕你们摸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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