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求月娘保庇

大娘的院子大门是两扇上了年纪的木门，门框上还贴了秦琼和尉迟恭两位门神，只是经过风吹雨淋，二位门神也少了几分神气。

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大娘正过来开门。

叶问青等人站在大门外耐心等候，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是小叶啊。”过了几分钟后，大娘才从屋里走到院门口。

她比之前看上去更加苍老，身子早就站不直了，背几乎驼到了膝盖底下，手心下撑着的拐棍也有了年头，和她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流浪了许多年。

或许是没有想到门外，还有除了叶问青之外的其他人，大娘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热情地邀请叶问青他们往屋里走。

“你们快进来，都进来坐。”

蒋承奕热情地跨步进去，还把月饼拿给大娘看，说道：“这是问青专门买给您吃的，待会儿可得尝尝。”

“好，我肯定尝尝。”大娘高兴得笑了，她口中的牙齿落了大半，只剩下几颗靠近里边的大牙齿，平时只吃些松软的饭菜，但今儿高兴，她觉得自己吃得下。

大娘撑着拐棍，等姜可、窦淮叶也进来之后，才将院门合上。

她并不着急回去，而是拉着叶问青，悄声问道：“我的身上有味道吗？看起来干不干净？”

人的年岁大了以后，行动也会跟着减缓不便清洗自己，所以身上可能会有一些味道。

但是大娘坚持每天擦洗身体，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

窦淮叶往前走了一截，发现叶问青和大娘没跟上了，于是又回过身，打算等他们一会儿，没成想看到了这一幕。

她看到年纪已高的大娘像个十八岁的少女一样，用担忧的口吻问叶问青——“我的脸上真的干净吗？不脏吧，不会不体面吧？”

这是窦淮叶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体面”和“大家闺秀”。

大娘还在尽力维持着她的体面。

窦淮叶只装着没听见大娘和叶问青的对话，往堂屋走去，用来会客的堂屋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堆放肥料和种子这类的杂物，只是一张八仙桌和两个木椅子。

从蒋承奕口中，窦淮叶知道这位大娘已经98岁了，一个人住，自己洗衣做饭，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问题。

“她很厉害，会认字，会唱歌，会剪纸，会给自己裁新衣服。”蒋承奕由衷地夸赞道，他也来过大娘家很多次了。

一个98岁的老人，还会认字，可见当时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难怪窦淮叶觉得她身上有大家闺秀的做派，很多老年人已经顾不上维持体面了，只是在尽力活下来而已。

“难为你们经常来看望我了。”大娘走过来已经累得直喘粗气，她坐下来，指着桌子上的一盘果子，示意窦淮叶和姜可他们吃。

她叹了口气，又说了些感谢党的话。

如果不是国家政策好，谁还会来这里看望一个孤寡老人。

“大娘，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蒋承奕言之凿凿，他做的便是这样的工作，国家从来没有放弃普通的民众，一直在努力地让先富裕起来的人，带领着大家一块儿走向富裕的道路。

姜可听得心酸，和蒋承奕一合计，要不然就把食材拿上来到大娘这里做顿饭吃。

反正他们在哪里都是吃饭，还不如大家聚在一块儿热闹一下。

说做就做，在征询了大娘的同意后，姜可和蒋承奕都回去拿食材。

叶问青陪着大娘聊天，窦淮叶偶尔会搭上几句话。

大娘年纪大了，村子里的同龄人都走的差不多，平时孤独无人可以说话，过一日算一日，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说的很多话都是翻来覆去的说，一遍又一遍，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重复了。

叶问青依旧认真聆听。

他眼神盯着大娘，像是要把她的容貌永远记住一样。

由蒋承奕和叶问青两个人负责做饭，两个女生则是帮大娘清洗了一下头发，趁着太阳好，才好做这些事。

其实天气还是有些热，但老年人身体弱，不能随心所欲洗头。

餐后，叶问青等人要回去了。

大娘杵着拐棍努力抻直了背，姿态僵硬地站着送他们到门口，她郑重其事地抹平衣服上的褶皱，面带微笑地挥了挥手。

窦淮叶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一张照片，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奶奶，佝偻着背靠在门边，她身上穿着人死了以后才会穿的那种寿衣，因为害怕自己死了来不及穿没有后人帮忙换。

一扇门阻隔了他们。

门内是她的世界，门外是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世界。

她的世界已经开始灰败、衰落。

孤独、难过会伴随着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叶问青也对着大娘挥了挥手，这一刻竟有种错觉，他有点儿害怕这是她最后的体面。

“走吧。”窦淮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得苍老，会从身体内部器官开始一点点腐败，甚至可以嗅到自己坏掉的味道。

生命本就十分短暂。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青春年少时，我们更应该珍惜时间；我们要用最美好的时光去为国家而奉献，为人民而奉献；我们要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要成为最可爱的人。

天一黑，姜可就拉着窦淮叶去放孔明灯。

孔明灯是她自己买来的，好几个，所以给他们一人一个。

姜可最近都被家人催着结婚，脑子里乱的很，在孔明灯上写了愿望，希望那个所谓的“高材生”能遇到喜欢的人，那她也就不用掉进这个火坑了。

“愿世上所有的女子都能牢记，越是生于尘埃，越要发奋读书。”

姜可将窦淮叶刚写好的字念了出来，惊讶道：“这么长。”

“是有点长。”窦淮叶这个愿望是因徐莉而起，她之前在徐莉家的墙壁上见到很多奖状，不得不承认徐莉也有很多闪光点，但是很可惜她没有考上大学，没有完成自己的学业。

“只有读书才能改变阶级层，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

姜可赞成的点头，并说道：“现在越是有钱人越是注重教育，因为只有教育投资是稳赚不亏的，你说城镇差距这么大，农村里的小孩怎么跟别人比拼。”

“比不过也要比，只有比这些人更加优秀，才有可能冲进富人圈。”窦淮叶如是道，她认为高考是最公平的了，虽然拼尽了全力也不一定能考上清北，但只要真正努力了，考个重本还是有希望的。

“不谈论这些了，放灯吧。”姜可帮她把孔明灯拎了起来，让窦淮叶在底下帮忙点火。

燃放孔明灯并不复杂，只需要把蜡烛放在底下的托片上，再点燃就好，简单极了。

姜可带来的打火机质量不怎么好，按了没几下开关就按不下去了。

“你别省这个钱啊，没打火机还怎么放孔明灯。”窦淮叶欲哭无泪，赶紧去找蒋承奕借打火机，他身上肯定有。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盏孔明灯终于点燃了。

蒋承奕这才发现她们两个人偷偷放孔明灯，“放这个可不环保。”

“你爱放不放，管的真宽……”

姜可正准备松手，蒋承奕忙道：“等我和问青一起。”

学着她们两个人的样子，在孔明灯上写了愿望，再点燃了蜡烛。

蒋承奕让他们围着站成一个圆圈，再一起放，这样看起来会更加有仪式感，“我倒数三个数……3.2.1……放！”

四盏孔明灯寄托了他们的心愿，缓缓地飘到了半空中，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沉重，歪歪斜斜，生怕它不小心掉了下来。

姜可指着那盏歪斜的孔明灯说道：“这个肯定是兜兜放的，她写了好长一段话。”

或许吧，这个愿望的确很重。

但窦淮叶不愿意承认，她将话头指到了蒋承奕和叶问青身上，“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愿望比较沉重。”

“肯定不是我，我就许了一个‘全民脱贫攻坚顺利收官’，这个愿望今年就能实现，毕竟我们国家努力了这么多年。”蒋承奕最先反驳，他指着叶问青道：“要不然就是问青许的愿望。”

他们三个人都齐声问道：“你到底许的什么愿望啊？”

“世界和平。”叶问青笑了笑，这是他最希望实现的愿望了，世界和平，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窦淮叶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希求月娘保庇，我们几个人的愿望都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