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他

这日，陈锋见天色不错，蓝天中一团团的云朵笼聚。

他背上相机准备去山上拍些照片。

之前是搭乘蒋承奕的车去水桐乡的，现在蒋承奕不在，也没免费车可以蹭了，陈锋便去了车站准备买大巴车票。

才走到车站入口处，就有摩的司机来拉客，“师傅，去哪儿吗？”

陈锋啄了口指缝中的烟，吐出一个白圈，将摩的司机上下打量了一下。

“水桐乡去不去？”

他似笑非笑，往常也不是没有坐过野摩托。

“去，就是那边路远，要多加一块钱喔。”摩的司机事先声明，免得到时候把人拉过去了，再来跟他扯皮。

陈锋拍了拍衣服上掉落的烟灰，道：“加一块钱就加一块钱。”

摩的司机把车推了下来，载上陈锋，一路疾驰，他还不忘问陈锋的身份。

“看你身上还背着相机，莫不是电视台的记者？”

陈锋没否认，他最为宝贵的就是相机了，哪怕是在摩的上，仍然用手护住了相机。

司机好奇问道：“你是来拍啥子的？水桐乡又没得啥子好东西，穷得很，要不是国家的扶贫小组去了，可能现在还有人吃不饱饭。”

“我听说水桐乡的黄麻纸造纸坊挺有趣的，想过去看一看。”陈锋想起了叶问青的造纸坊，这个青年沉默寡言，但拥有一手超高的造纸技艺。

听见黄麻纸造纸坊，摩的司机恍然大悟道：“喔！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呢！水桐乡的黄麻纸的确出名，你要是有空就多拍一会儿，这个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做的。”

陈锋笑道：“古法造纸多用人工，但是现在好多环节都可以用机器来代替，所以会失传也在意料之中。”

“这机器又没得感情，怎么可能会做得有人工做得好。”摩的司机反驳道，又说自己曾经去买过叶问青家的黄麻纸，纸张颜色漂亮，摸起来手感又不错，最是适合用来抄写经书奉菩萨了。

好不容易到了水桐乡，摩的司机抄着一口蹩脚的川普说：“到了，你自个儿过去嘛。”

去往黄麻纸造纸坊的小路不是水泥路，只是为了防滑铺了层小石子。

陈锋没跟叶问青说起自己要过来的事儿，上一次过来时，叶问青早就有所准备，他觉得这样拍摄的不够真实，只有在对方没有提防的情况下，拍摄出来的影像才足够真实。

镜头最能清晰地反映一个人的真实面貌。

还未走近黄麻纸造纸坊，便清晰地听见了哗哗的水流声，陈锋没有止住脚步，而是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池子，往里走去。

室内只有一个瘦削的背影对着他，这人手脚麻利地挤压湿纸张，做事干脆，半点儿不含糊。

天气闷热，叶问青的身上冒了层细密的汗，T恤都被打得濡湿，活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纸张上，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

而在陈锋的镜头中，叶问青神态认真，在他的身上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匠人之心。

待把所有的纸张都挤压过后，准备进入下一道工序，叶问青站起身，动了下僵硬的胳膊和肩膀，眼角却瞥见了一道黑影。

这人注意到惊动叶问青后，便飞速地收起东西往外跑。

叶问青脑中炸开，不好，有小偷进来找东西了！

他忙捡起地上的一根竹竿，朝着那人就追了出去，等到了室外的空地，他才发现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正是窦淮叶请来的摄影师陈锋。

“你这是？”叶问青十分不解，要说陈锋是贼的话，那他肯定不会相信。

可若陈锋不是个贼，又为何鬼头鬼脑地躲在造纸坊内，还一见到他就撒开了腿跑。

要不是叶问青跑得快，没准儿还真让他给逃了。

留意到了叶问青怀疑的视线后，陈锋反而哈哈大笑，嘴角叼着的烟头直颤抖，燃透了的烟灰四处飘散。

“他么的，偷拍习惯了，还以为又被人放狗追呢！”

“吓得我拔腿就跑，鞋都快跑掉了！”

陈锋把相机放在背后撑着，弯下腰系了下鞋带，又道：“没事儿，我就是来给你拍几张照片，没什么恶意。”

这一句话叶问青倒是没怀疑，毕竟陈锋是窦淮叶介绍过来的人，肯定不会有害他的意思。

只是这个人为何要偷拍，搞得像是见不得光一样。

虽然心中有些愠怒，可叶问青仍旧没对着人撒火，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来。

“喝杯水休息一会儿吧。”

他给陈锋倒了杯水，见对方一饮而尽，忙再斟了一杯。

陈锋把喝剩下的水放在了一旁，低头认真翻开自己相机里的作品。

恰好这时，窦淮叶闲着无聊，也来找叶问青玩儿。

自从她决定要创作一本关于黄麻纸的现实题材作品后，便找了个借口住在了水桐乡，本来居无定所，可是叶问青为了她的安危，便和徐莉商量，让窦淮叶暂时借住在她家。

窦淮叶每个月再额外给徐莉一点儿租房钱就行了。

陈锋搭野摩托所以来的早，现在窦淮叶和徐莉才吃了早饭，匆忙来造纸坊帮忙。

“早。”窦淮叶没想到陈锋也来了，于是问道：“是上次拍摄的素材不能用吗？”

上次在她的陪伴下，陈锋也拍了好多条素材，还以为他会留在市区，或者已经走了呢。

哪里知道，在水桐乡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那倒不是，之前拍的素材都好好的。”陈锋没掩盖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说道：“原本是手痒痒，想来山里拍植物的，可是走到造纸坊的时候，见他做事认真，便起了拍上一段的心思。”

徐莉自然地走到叶问青身边，把白毛巾递给他擦汗，问道：“陈记者，你拍的视频会发在网上吗？”

“可能会发网上，也有可能会放在电视节目中。”视频还未剪辑，也没有究竟想放到哪个平台的想法，所以陈锋没有将话说得太满，而是简单回答了一句。

他不喜欢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地之前，将所有的后路都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