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

“小草垛”农场位于开江县，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距离，叶问青将观察到的这一点也记录了下来，对方是有经验的团队，对于距离应该也早就有过估算。

原以为开江那边的道路会崎岖些，哪里知道反而更加开阔了。

蒋承奕一边开车，一边摇头，道：“看看人家这县城发展的多好！”

“行了，闭嘴吧你。”姜可塞了颗糖果在他嘴里，“难得有空出来玩，你就别惦记这些大事儿了。”

窦淮叶在后面没忍住笑，看来这两人也是对欢喜冤家。

这条路是漫长的，窗外的那些树木整齐地向前飞过，桃红柳绿交织成一片，车辆在路上疾驰过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野樱花羞赧地攀着枝儿，一半隐在葱茏的树荫下，一半藏在朦胧的光影里，像是无意间被惊扰到了的少女，忙用洒金扇遮面，春光照进眼眸，分明是欲语还休之态。

不知从何处传来“啾啾”鸟鸣，极轻，极远。

山壁上的山苍子花闪着米黄色的淡光，却因隔着许远，嗅不到其独特的甘凉气息，漫山遍野的花开繁了，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万事万物呈现出的独特之美，如此不寻常。

姜可不由感叹道：“这里真的好美！”

听到了车子的响动后，种花基地旁边的几个大棚里钻出一个人，叶问青从敞开的大棚入口看到了好多个扎紧口袋的编织袋，从袋子上印的墨字可以看出是氮肥、磷肥、钾肥这类比较常见的肥料，旁边还有一台用来处理杂草用的机器。

“‘小草垛’农场欢迎你们的到来。”那个工作人员十分热情地走过来，她是个很年轻的女生，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脸上被太阳晒得通红，身上还染了一股草腥味。

这是待在农场里的独特味道，哪怕是用上了香水，也依旧无法掩盖。

“尾号4803的用户，是你们提前预约的吧？”

叶问青道：“是。”

秦溱核对了身份后，便热情地邀请叶问青等人去房间里先歇一会儿，顺便给他们倒杯水喝。

“小草垛”农场用来招待客人的房舍虽然有些简陋，但收拾的比较干净，窦淮叶坐在铺了软垫的木凳上，等着秦溱去找用来采摘花朵的工具。

正对着窦淮叶那面墙破了个不太规整的洞，一眼扫去，暗灰的砖块和沙石无处遁形。

金色的阳光一跃而入，零散地在房间各处嬉戏，木桌上摆放着的白色玻璃瓶内装了三分之一的水，其余的是来不及躲藏的光粒子。

左边的那面墙上悬挂了许多枝干花，都是秦溱从花丛中一一剪下来的，品种繁多。

窦淮叶心中好奇，索性凑近了去看。

花枝上面闪烁着微光，她用手指一揩，指腹上瞬时黑漆漆的，原来是灰尘。

窦淮叶搓了搓手上的灰，又嫌不够干净，偷摸着在裤缝蹭了蹭。

“你可真够懒的，那里不是有纸巾吗？”蒋承奕一脸嫌弃。

叶问青对于窦淮叶的懒毛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蒋承奕见状，无奈道：“你就惯着她吧……”

这时秦溱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黑箱子，肩头上搭着白毛巾，淳朴至极。

“我看你们是预约的去体验修剪花枝，这是工具，都先把手套换上吧，有些花刺比较扎人。”

她递给窦淮叶他们一人一双白手套。

这家农场主似乎特别喜欢香豌豆，还专门辟了一块地方出来栽种，这种蔓生草本可生长两三米高，所以要搭支架供其向上攀援。

这个季节香豌豆正好开花，花丛中红飞翠舞，翡绿的枝蔓萦萦袅袅，顶上盛放着的花团格外轻，像是大片大片在空中游移聚散的云。

“你们农场里还有小耗子吗？！”窦淮叶走在最前头，也最早发现叶片上有啮齿动物留下的痕迹。

姜可吓得一蹦而起，抱着窦淮叶的胳膊，“耗子？哪里！”

“农场里出现一些小动物是很正常的，不用担心，它们不咬人。”

秦溱剪了满满一箱子的香豌豆花，马丁靴踩在碎石子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特别治愈人心。

她将箱子搁在了白色的木椅上，最靠边的是一束非常浅的淡紫色条纹香豌豆；另一束则颜色浓烈，这种的香豌豆像是水萝卜开出的花，又像是醋栗、红酒，和刚削出的铅笔屑……

层层叠叠地卷曲、迸溅在香豌豆花瓣上，使得花瓣呈现出锈红色；紫到发黑的香豌豆，像是黛紫的蝴蝶兰，但又不比得蝴蝶兰更有质感，它枝干轻盈的有些发软，仿若一匹柔软顺滑的东方丝绸。

“香豌豆只可以用来观赏，不可以食用，如果小动物误食的话会发狂，因为毒素会令它们的神经系统处于亢奋的状态。”秦溱在一旁说道。

吹来一阵长长的风，草茎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窦淮叶的思绪如墨入水中般的开始发散。一只喜欢饮花蜜的小耗子，借天光堂堂多饮了几杯蜜，便醉的脸颊红红，兴尽晚回不知归路，误入花丛深处。

夜色浓稠，它试探性地拱身边的草茎，以草茎作秋千，一悠一悠地来回荡。

小耗子也有少女情怀，无忧无虑，一派天真烂漫。

在这一刻，它不必担心自己被大虫子抓走吃掉。

窦淮叶想象着它举一朵比脑壳还大半径的香豌豆回到家时的场景，在被妈妈揪着耳朵斥问“今天又去哪里野了”时，它咧着嘴呵呵傻笑，今天的种种见闻在腹中蠕动翻滚，却一字半句也吐不出来。

只好酣畅淋漓地打个饱嗝，随后跌跌撞撞地爬上床铺，抱着那朵香豌豆陷入了沉睡，梦中依旧是那片香气四溢怎么也不愿走出来的花丛。

天上的云又轻又薄，炽烈的阳光晒得人脊背有些发烫，身体里的血液细胞砰砰作响，热气在头顶飘，像一艘老式蒸汽船。窦淮叶捧着脸，晕晕乎乎的笑，仿佛刚喝多了蜜的人是她一样。

一边看花，一边轻酌，一边晕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