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信念

在公布消息后的两天里，大家表面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朱铁成他们技术组测量、记录、讨论图纸方案，施工队的工人们按时按点的上工下工，一切都很平静。

但是更改图纸的危机真实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之后朱铁成几乎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看到笑容，每个知道消息的人都变得沉默寡言。

“大家打起精神，市里不叫停就是认可我们的项目和工作，既然这样我们怕什么呢。”

韩事成检查了一遍机械工具和施工物资回来，看到一屋子沉闷的气氛，忍不住开口劝上一番。

他们经历的还是少，凡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与其担心以后改图纸，不如专心做好当下能做好的事，这才是有意义的。

“这我都懂，但一想到今天的工作到了明天就可能白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关杉杉藏不住心事，有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工作干了怎么会白费呢，小关你不能这么想……”

韩事成就像对待女儿一样温柔地劝着关杉杉。

但周锐马上就打破了他这个意境，像是在翻译关杉杉的话，倔强地说：“我们就算把岛建起来了，谁也说不准以后不会被推平，这怎么不是白费。”

要是说谁比较关心这次的项目，关杉杉和周锐肯定算得上是其中两个，他们都是对工程建筑有着真正兴趣的人，来的时候期望有多大，现在他们的失落就有多深。

朱铁成和韩事成看在眼里，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

因为除了关杉杉和周锐，其他人心里也肯定问了相似的问题，项目更改了怎么办？施工方还会重新投标吗？

担心明天忽然被告知停止施工，好不容易开展的工作被直接抹去。

甚至这则消息在工人中也慢慢流传开来，大多数人的观念不强，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吹了”“黄了”这样的言论逐渐弥漫开来。

“赵队长，我们的项目听说出事了，没问题吧？”

坐在食堂前吃饭，手底下不少工人都问着赵国强这样的问题，旁边的李金福、贺永强也是如此。

“怎么可能有问题，只不过是一点改动，都好好干活别瞎想。”赵国强简单回应了一句，继续闷头吃饭。

“可是设计方案不都重新招标了吗，这哪是一点改动，我们会不会直接停工啊？”

但工人里懂的人也不少，他身边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精，他也不好轻易糊弄过去。

“你懂什么，从征集到做出设计再到评审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呢，停了工耽误的时间、费用谁出？即便新的方案出炉，我猜大概率也是要配合我们的工作进行修改，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赵国强的嗓音雄厚而有磁性，认真谈论起来话也说得有些道理，在平时很容易让人信服，但熟悉他的人能感觉到，他的话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晚上，朱铁成没有早早回宿舍，机械地工作了一天，他想多吸几口晚上微凉的空气，一个人走在有些远的海滩上，欣赏着被潮水覆盖的滩涂反射出的星光。

他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不去想图纸的事情，而是幻想着脚下和远处海面在未来都变成坚实的陆地，他站在堤岸上回看自己建造的雄伟新城，树枝飘摇、湖水荡漾，天青水暖。

这些天只有想到这个画面，他才能露出真心的笑容，在昏暗路灯的下绽放在黑黝的脸上，看起来那么舒心、幸福。

“朱队长，在想什么，笑得这么怡然，让人看得羡慕。”

他还在放松，可没想到身边传来总指挥蒋行舟的声音。

“啊，蒋工，您怎么在这儿？没注意到您，让您见怪了。”

朱铁成不知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赶紧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他还以为走了这么远周围只剩下自己。

“是我打扰你了，这里清净优雅，看来我们两个都很会找地方。不过这么好的地方，同样是散步散心，我却笑不出来。”

蒋工努力提起脸颊上的肌肉，最终露出的也是一丝苦笑。

图纸的事情就像一个钻进他脑袋里的梦魇，即使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过一会儿依旧会在心头浮现，赶不走、按不下。

朱铁成看着总指挥的表情，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每个人都为图纸的事情担忧，蒋工无疑是其中压力最大的那个。

“您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其实我在想我们项目建成后的模样。”

“哦？是嘛。”蒋行舟没想到。

“也许有些老套，每当想到新城建好后的雄伟景观，工作上的不愉快、不顺心总能一扫而空，感觉现在这些劳累委屈都是值得的。”

蒋行舟听完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心里不住的惭愧和自责。

“刚来时还没这种感觉，只是想提升自己，靠大项目增添些名气，但是干的时间长了、认识得深了，憧憬和自豪感自然而然涌现出来。看着那么多工程师和专家，每天与自己一起工作，感觉大家就是一个集体……”

朱铁成为鼓励对方说起了自己的心里话，蒋行舟就在旁边默默听着，这个人不太畏惧他的官位，说起话来也不讲究什么措辞，却让他很容易听到心里去。

可是眼下他急需的是实际的解决方法，朱铁成给他讲的却是憧憬、希望或者说信念。

所谓空想不能救国，这些天他一直在寻求更改图纸的解决方法，打了无数个电话，询问了无数个熟人、朋友、领导，但令人绝望的是谁都帮不上他的忙。

面对朱铁成的话他本应一笑而过，像往常一样表示赞赏并鼓励一番，可是对方坦诚的讲述，和流露出的真挚情感，却不经意间拨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回到办公室，拿出记录会议信息的笔记本坐到窗前，回想朱铁成之前发自内心的微笑和话语，蒋行舟心中充满了干劲。

望着从云层中慢慢出现的上弦月，心底隐藏许久的珍贵宝藏也被他重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