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湖阶段

夏天的上海，最让人舒服的时候也许会是凌晨时分，温度低到可以称作凉爽的海风吹过海岸，天边海平线尚未露出一丝光亮，万物都在夜晚静谧温柔的怀抱当中。

可随着海潮涨起，下工的工人们才刚刚躺下，关杉杉和其他十余人却坐上了开往北方的车。

离她和杨哥讨论滴水湖工作后的两天，关杉杉就作为先锋队的一员，拉着大包小包赶往6公里外的北边滩涂，他们要在那里建立新的宿舍工地。

这次行动由刘工和韩事成带队，他们的任务是安排清点作业工具、测量标记滴水湖的建坝位置等，为下周可能进行的滴水湖施工做准备工作。

昨天一下午加前半夜，他们都窝在会议室中开会，研究设计图纸、熟悉工作流程和各种情况预案，直到把早就发给他们的项目资料全部弄得烂熟于心，蒋行舟和俞莫生这才把他们放出来。

然后伴着工地上施工的声响，关杉杉浅浅地睡了一觉，这一晚她什么都没有梦到，脑中却隐隐传出一种期待，搅得她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所以当闹铃响起的时候，她几乎瞬间就伸出手将其按掉，睁开眼看着幽暗的屋内，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起床。

等到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车上，嘴里咬着带上来的最后一个包子。

“这几天要干的事可不少，咱们工作会很累。”

“你别说，干活我还就喜欢人少……”

站在最前面的韩事成像是导游一样，从上车后就没坐下，一直有说有笑地和大家聊着天，组织能力很突出。

“小周、小关，不晕车吧？”

韩事成看着她迟迟没有吃完早饭，就连带着周锐开口问道，在他心中这两个小年轻是需要被照顾的那类人，出发前蒋行舟也是这样嘱咐的。

“我没事，这才多久啊，从北京到上海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我都不觉得累。”周锐如往常一样镇定自信地回答道。

“你是北京人？”韩事成旁边的刘工好奇道。

“对，我只是来上海上大学，家不在这边。”周锐利落地回答着。

“来了这么久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上海本地的呢，我说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原来是皇城脚下长起来的。可是能上同济的话，你为什么不考清华，清华的土木建筑专业可也是一流的。”韩事成惊讶地说道。

关杉杉坐在周锐的旁边，他看到周锐听到这个问题时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抗拒中带着一些苦涩。

但周锐马上调整了一下，笑笑说：“一个地方待久了，有机会出来我就挑了个离家远点的大学，并且我对上海这边的西式建筑很感兴趣，感觉可以见识得更多。”

韩事成听完一脸的羡慕和无奈，“唉，年轻就是好，可以任意闯荡，去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像我这个年纪就只能待在原地工作生活了。”

刘工看向他，半开玩笑地说：“谁说的，老韩你怎么不能再拼一把。呐，就让周锐带你去北京，凭你的经验和社交能力，那些大公司还不是上赶着要你！”

韩事成没上老刘的当，扭过头直接否决道：“算了算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把我扔进那些年轻人堆里去竞争，还不得散架了……”

“我看行，韩哥你在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关杉杉没听他们胡扯，在周锐表现出不自然后，她就一直悄悄观察着他，因为家乡这个简单问题，这对于周锐这样何时何地何事都能镇定自若，又处理得完美而得体的要强家伙来说，不应该会产生什么感情波澜。

想家了？不会那么简单。

虽然不在一个班她对周锐谈不上很了解，但是一个年级又是新闻人物，特别是在一些导师带的课题上会碰面，不过他也没怎么提过家里的事情。

在车内余下的时间里，周锐都没有注意到她打量的视线，他的心思仿佛都随着看向窗外的目光飘到了天边。

这实在让关杉杉有些在意，周锐这个公认的好强精英会有什么故事，她慢慢吃着手里的包子，不时吸溜地喝一口杯粥，像一个追剧的女生猜想着里面的剧情……

在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刘丽霞上班抵达工地。

听到蒋行舟派出人前往水滴湖工地，立刻就闯进了会议室。

“你怎么就派人去水滴湖工地了？”刘丽霞来到他面前劈头盖脸地问道。

唉，蒋行舟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刘丽霞对这件事有看法，就怕她反对所以蒋行舟早早地就把人给送出去了，要稳住她可不容易。

“你在说什么，工作计划早就安排好的。”蒋行舟表面上镇定自若地说道。

刘丽霞瞪了瞪眼睛，有些不解地说：“什么安排好的？计划是会变化的！这个项目本身就没有正式走完流程，你不会没听说前天报批的时候政府有了新想法吧？”

蒋行舟耐心地听着她说完，用和善的表情解释说：“走流程这种事您也明白，既然市政府已经表示可以开工了，我们按计划施工就完全没有问题。”

刘丽霞一摆手，又急又怒的样子。

“我不是和你争论这个！而是整个项目有变，图纸都可能被推翻，你还让他们去做人工湖的工作，这不是做无用功吗？眼下专心填海造陆才最稳妥。”

蒋行舟却不为所动，依旧冷静平淡地说：“你都说了只是可能而已，政府既没说改变计划，也没有勒令让我们停止施工，眼下滴水湖那边的机器和宿舍都准备好了，不做衔接工作的话，南边这边搭完促淤坝会出现空窗期，耽误工程进度。”

刘丽霞有点被他气笑了，架起胳膊苛责道：“你就没想过水滴湖一旦开挖，后面更换图纸还要填平，这里外政府要浪费多少钱？”

说到这儿，蒋行舟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刘监督，进度延期就不花钱了吗，现阶段的工人工钱、水电、机器的租赁费，您怎么就不想呢？”

“这……”刘丽霞想给他仔细分析。

可蒋行舟直接将她打断，彻底回绝道：“您这完全是出于对未来猜想的言论，而我们要基于确定的事实工作，不是吗？这件事到此为止，在通知下来之前，我不会改变已经定好了的工作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