掼浪头

“朱头，我们这也算是海上作业了吧，干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在海滩上干活。”

“是啊，有经验的人很少，小心自己不要犯错吧。”

“那朱头多教教我们，你懂得肯定比我们多。”

“我也……”

宿舍内正围绕着朱铁成聊得火热，可是邻床一个矮个子工人突然来了一句：“要我说未必队长会是他，我听说咱们二宿舍会派一个新进公司的人来当队长。”

屋内的气氛一滞，陈祖瑞有些生气道：“别胡说，朱头可是收到了任命文件的。”

“谁胡说了，我可是听负责登记的管理人员说的。”矮个子工人坚持道。

陈祖瑞看向李祖祥，“阿祥，你说谁说的对，这么明显的事还有什么说的，真是。”

李祖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像确实有这个说法，不过按朱头的资历……”

朱铁成沉吟了一下，虽然下意识想这只是一个传言，但万事不会空穴来风，既然有消息传出或许十有八九。

朱铁成忽然想起排队时碰上的那个姓高的人，他就说自己是队长，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公司有这么一个人，工友的话不禁让朱铁成的心悬了起来。

看到朱铁成的迟疑，刚还跟在朱铁成后面弯腰扇风的刘军，眼睛转了又转圆乎的胖脸渐露出不屑，似乎在脑中想清楚了整件事，哼了一声站直身体改为给自己扇。

“嗨，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以为真的是队长呢，掼浪头。”

掼浪头是一句上海话，形容人说大话充大佬，朱铁成和李祖祥都是上海人当然听得懂，在场其他人即便不是也都是来上海打工多年的人，这些地方粗言也当然都懂，更何况刘军的揶揄蔑视之意溢于言表，无需解释。

李祖祥不禁露出厌恶的模样，“你能不能别这么势利刘军，要是朱头真的还是队长看你怎么办，小赤佬！”

“你才是小赤佬，真是拎不清，他肯定是犯了什么事情，不然二级项目经理都在外面当包工头赚大钱，怎么会到这里来赚这点苍蝇钱。”刘军用眼瞟着朱铁成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

陈祖瑞想为朱铁成打抱不平，但是被朱铁成拦了下来。

“算了。”

这几句话的空当朱铁成稳定了一下心神，就算他的职位发生了变动没有当上队长，可这么一个工期数年的大工程，只要能参与其中就还是会有机会的。

他要坚持自己的初心，当初家里人和同行的反对、冷眼都受过来了，这点尖言冷语也只不过是伤口上吹过的一阵风罢了。

然而，门口进来个人，把二号宿舍的紧张气氛弄得微妙起来。

“朱铁成在吗？去会议室开会。”

“开会？我说什么来的，朱头不可能不是队长，我说你们还不相信！”听到那人的话陈祖瑞立马来了精神，手里的扇子拍得凉席啪啪作响。

关于队长和朱铁成的话题，这么一会就冒出了好几种说法，到底怎么样屋里其他不熟的人也渐渐有了兴趣。

“话别说死，即使被叫过去开会也一定不意味着就是队长。”有的人还是不服。

“那怎么没找你去开会，能去开会的肯定都是领导层，要不是队长那就是更大的官！”陈祖瑞言之凿凿地说道。

听到这儿，来人通知后一直沉默的刘军有些慌了，皱着眉毛在床上嘴里不住叨咕着：“到底怎么回事，这下难办了……”

李祖祥本来想劝陈祖瑞别太早下结论，但抬了抬眼皮还是觉得躺在床上纳凉更好一些，其实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谁当队长他们还不是一样的干活？

这些快步离开的朱铁成就不知道了，他的脑袋被几人的话弄得有些乱，踩着沙沙作响的泥沙土地心脏快速跳个不停。

朱铁成站在会议室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做了不少挣扎才推开了门，但迎面一股冷风，把他额头上的汗一下子推到了背上。

所谓的会议室也是一样的活动板房，但有着难得的空调和规整的大会议桌，桌边所有人都看着刚进来的他，姓高的队长也在其中。

朱铁成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紧张，感受到屋内气氛严肃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这时后背全是冷汗，关键的是朱铁成心中还暗暗担心他的队长位置。

其他人都是坐着，唯独有一个人站在桌子前的白板旁对他说道，朱铁成认识，正是公司的一把手蒋行舟。

“朱铁成你来了，公司正式任命你为二队副队长，这个副队长的位置我们一直从你和另一位队长推荐的人选中犹豫，但是最终考虑到你和队伍的熟悉度更好开展工作，还是决定把这个重担交给你。”

不等他发问，蒋行舟沉稳的声音就告诉了他结果。

朱铁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这话似乎连这个副职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可是之前刘锦涛给他的文件上清楚地写着他的职位是正队长，证书、学历、工龄都没问题，而现在就这么一句话就带过了？

可这么多人看着，沉默片刻朱铁成只能挤出一丝笑容勉强回答：“谢谢领导。”

蒋行舟对他的状态不意外，但没多说什么，“好了，快坐下吧，这下设计、监督和五个工程队的队长副队就都到齐了，我们海港新城项目的第一次现场会议现在开始。”

朱铁成拘谨的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一张空着的椅子，好死不死还是挨着那个姓高的，这让他的心情更差了。

朱铁成走过去一言不发的坐下，没有给这个插他队的人好脸色。

对方看到他也很意外，不自觉的蹙起眉毛、吧嗒了一下嘴，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棘手和失望，但高全很快就恢复原本的微笑，再次看回前面的总工。

“既然人都到齐了，现在我们就开始会议，介于在座有不少新面孔，首先介绍一下我叫蒋行舟，是这次海港人工半岛项目的总指挥、负责人，平时叫我蒋工就好，很荣幸能和各位一起参与海港新城的填海造陆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