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死道生

整个的小区里，没有几个窗户亮着灯，所有人经历了一整天的劳作，都已然沉沉地睡去了。

但小区门前的八角亭里，却是灯火通明。

高亚抱着妞妞，一脸宠溺的用细密的胡茬在她耳边磨蹭。满头银发的宁奶奶，守在一大堆从超市买来的蔬菜和酒旁边，一脸慈祥的望着儿子哄小孙女，满眼的幸福。

而妞妞则是眨巴着黑亮而清澈，就仿佛刚刚被泪水冲刷过，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小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妍猛地抬头，惨白的脸上，顿时笼上了一抹难言的苦楚，嘴角剧烈地抽动着，死死地盯着前方，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龙飞陡然发现，这个平日里优雅精致的女人，在这一瞬间，仿佛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你听，妞妞在唱歌……”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李妍突然下意识地拉了龙飞一下，眼神呆涩地说道。

龙飞不由打了个寒战，满脸惊愕的望向李妍。

要知道，此刻两人距离八角亭，足足有五十米远。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李妍居然这么远的距离，都可以听到女儿在唱歌。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李妍便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神情凄然。

龙飞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龙飞顿时愣住了！

一道清亮而稚气的童音，如一道清洌洌的甘泉，随着夜风缓缓地迎面飘来，声音响亮而纯净，让他的心猛地一揪。

“那天…的云儿…是否预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儿…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我抬头微笑，你知道不知道……”

“……”

清脆的童声，一遍遍的重复，每一声就仿佛一道呼唤，刺的龙飞心中一揪一揪的，很疼……

歌声飘过八角亭的屋顶，飘过幽暗的街道，飘过漫天的乌云，飘到了月亮上……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她了……”

妞妞唱完，眨巴着渴望的大眼睛，揪住高亚的胡子，一脸期待的问道。

“想妈妈了？”

“好孩子……”

“你还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高亚一脸宠溺地问道。

“记得，就像我们课本上的穆老师那样，有着大大的眼睛，好看的双眼皮，乌黑的头发，还有两个小酒窝……”

“爸爸，我说得对不对呀？”

妞妞小手拍打着高亚宽阔的肩膀撒娇道。

“你说的那是穆老师，不是妈妈……”

“你妈妈可比穆老师漂亮多了……”

宁奶奶在一旁插话道。

“真的吗？”

妞妞歪着小脑袋问道。

“嗯，奶奶说得没错，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高亚也一脸慈爱地附和道。

“爸爸，你不想妈妈吗？”

“你一直说，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差，要很久才回来。那是个什么地方啊，连电话都没有吗？”

妞妞闻言，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高亚闻言，顿时脸色一红，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摸着妞妞的小脸蛋，慈爱地说道：“嗯，哪里电话都不通，可辛苦了！”

“你爸爸也想妈妈啊，但是妈妈忙，等妈妈忙完了工作，自然就回来了！”

“你给奶奶说说，熊大能不能没有熊二？海绵宝宝能不能没有派大星？大熊能不能没有叮当猫？汤姆能不能没有杰瑞啊？”

妞妞闻言，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撅着小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能！”

“那不就得了，爸爸自然也不能没有妈妈呀，对不对？”

宁奶奶一脸慈爱的说道。

“嗯！”

小家伙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撒娇地靠在高亚宽阔的肩膀上，望着天空一眨一眨的星星，陷入了沉思。

突然，她就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张开双臂，拼尽力气大声喊道：“妈妈，你快回来，我们都想你了……”

“妞妞……”

李妍再也控制不住地张开双臂，向高亚和妞妞飞扑了过去。

她一把抱过妞妞，疯狂地亲吻着她水嫩的小脸蛋，泪如泉涌。

妞妞用胖嘟嘟的小手，轻轻地揩去她脸上的泪水，笑了一下。

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小眼睛一眨不眨的，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妞妞，叫妈妈，快叫妈妈……”

宁奶奶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在一旁颤颤巍巍地催促道。

“不对啊，这不是妈妈，这是…穆老师……”

妞妞盯了李妍半晌，眨巴着眼睛，声音颤抖地说道。

“亚哥，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啊嘿嘿嘿……”

李妍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妞妞猛地抬头，冲动地向高亚宽阔的胸膛，猛地撞了上去，大声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山崩地裂。

“妍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高亚没有哭，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黝黑的大脸憋得通红。

半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

“不…不…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呜呜呜……”

李妍拼命地拍打着高亚的胸膛，呜呜咽咽地说道。

“孩子，别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宁奶奶颤抖的抚着李妍的秀发，哽咽道。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些东西，根本不配占有你的情绪……”

“人这一辈子，能大彻大悟的，从来不是什么心灵鸡汤，而是爱错一个人，生一场大病，生意失败破产一次，经历最亲的人生离死别，最爱的人背叛伤害，磨难越大，蜕变就越大……”

“心不死，则道不生，人的末路，就是神的开端……”

宁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泪，声音颤抖的厉害。

龙飞闻言，不由别过头去，头抵在墙角，捂着嘴巴，也无声地哭了……

是啊，人这一辈子，能大彻大悟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心灵鸡汤，而是一次真真切切的磨难。

心死，则道生！

高亚是这样，李妍是这样，而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