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彻心扉

龙耀祖黑着脸，将那半颗牙捡起来，找了块碎布包好，放到了中堂画下方的写字台抽屉里。

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到了炕沿上，拿起炕桌上的烟盒，手指微微颤抖的点了根烟，叹着气一口接一口的抽了起来。

站在屋子中央的娘仨都相互地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都几点了，饭还没好吗？”

一支烟抽完，龙耀祖抬起头来，瞪了一眼王桂兰，怒声呵斥道。

他的声音很大，吓的龙飞和龙云都不由一哆嗦，两人都默默地坐到了炕沿上，大气都不敢出。

“早好了，半天等你回来吃饭，就是等不来，我还以为你到谁家寻嘴去了呢……”

王桂兰嘟囔了一句，就欲出门端饭。

“寻嘴？谁给你说我去人家寻嘴去了？”

龙耀祖狠狠地将半截烟头扔在地上，呼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两只血红的牛眼睛，望着王桂兰就是一顿咆哮。

“那你不是去寻嘴是去干什么？大早上的明知道娃儿要回来，还不着家，四处乱窜……”

王桂兰一听也怒了，拖着两只面手努力争辩道。

“我一大早干什么去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杂碎订婚的事情……”

龙耀祖闻言，狠狠地跺了跺脚，歇斯底里地厉声吼道。

龙飞闻言，顿时脑袋里嗡的一声，眼泪就仿佛是涨潮的海水，再也忍不住的涌了出来。

“你还有脸哭？”

“我特么好不容易和老张定了日子，这个月十八就订婚。为了让你和春燕提前熟络熟络，老张还特地让春燕来家里和你拉话。你可倒好，不但不搭理人家，还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的门牙给打掉了，你说我咋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

龙耀祖望了一眼躲在墙角无声地流泪的龙飞，拿起炕桌上的瓷盘，猛地摔到了地上，瞪着眼睛厉声吼道。

那模样，就仿佛龙飞是一只麦垛上偷吃的麻雀，将要接受弹弓上石子的暴击一般。

“爸，你咋能这么说话呢？我咋就是畜生了？我做错什么了？”

龙飞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腾的一声从炕沿上站起身来，大声地问道。

“就是，哥他做错什么了？”

“再说那个张春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天白日的，穿的像个唱戏的似的，还一个劲地往哥身上靠，没想到靠空了，自己把门牙摔掉了，怎么能怪哥哩？”

龙云见状，也一脸不满的站起身来，躲避着父亲凶悍的目光，小声的嘟囔道。

“好啊，我特么这是养了一窝反动派啊……”

龙耀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去，一把扯过墙角的笤帚，然后如饿虎扑食一般地向两个儿子扑了过来。

龙云下意识地一躲，胳膊粗的笤帚把，便狠狠地抽在了龙飞的身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让龙飞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王桂兰见状，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一个猛子扎了过来，死死地护在龙飞身前，望着瞪着一双血红眼睛，怒气冲冲的龙耀祖：“来来来，往我这儿打，你不是要打死他吗？那就连我这个当妈的一起打死吧！”

龙云见状，也猛地护在了母亲身前：“我也不活了，你就将我们娘仨都一起打死，自己过去吧！”

“好呀，你们这是要起义啊！好好好，那我今天就给你们好好的过个年……”

龙耀祖见状，气的暴跳如雷，就见他一笤帚将龙云抽到了一边，然后又是一笤帚向着王桂兰劈头盖脸的抽了过去。

就在这刹那间，龙飞猛地一挺身，将母亲拉到了一边，迎着胳膊粗的笤帚疙瘩冲了出来：“爸，你不就是看不上我，怪我坏了你的好事吗？好，来来来，我就在这儿呢，你就往死里打吧，我保证不躲……”

“不要打我的娃，他已经够委屈了，你这个当爹的就没长点良心吗？”王桂兰见状，哭喊着扑了过来，却被龙飞死死地拉在身后，根本无法动弹。

长长的笤帚，就仿佛是电视剧里公堂上衙役手里的大板，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在了龙飞的头上、胸膛上、胳膊上……

那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让龙飞刚刚温暖了一些的心里，渐渐地再次被冰雪覆盖，虽然在温暖的火炉旁，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

伴随着母亲绝望的哭喊，和弟弟呜呜咽咽的劝阻声，挺着胸膛，如一棵风雪中的小树苗般的龙飞，渐渐的脸上、胳膊上都隆起了一条条紫色的“山岭”，一如那大雪纷飞的天地间，远处若隐若现的云岭山。

龙耀祖打累了，扔下笤帚，指着龙飞的鼻子说：“杂碎，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在城里学了什么坏习气，但是我们龙沟村有龙沟村的规矩，老子决定的事情，当儿子的只能服从。你再这个样子，就跟我去下煤矿吧！”

说完，愤愤地一摔门走出了屋。

龙飞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在眼眶里渐渐堆积，但最终也没有流下来。

“我的娃没事吧？”

“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妈这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王桂兰抹着眼泪来到龙飞面前，拿袖口抹了抹龙飞眼眶里溢出的泪水，哽咽着问道。

龙飞任凭母亲怎么问话，却是一声不吭，仍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哥，哥，你说句话啊……”

“哥，我知道你委屈，委屈你就大声的哭出来，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龙云望着一脸呆涩的哥哥，也是吓的不轻，连忙走过来摇着他的胳膊哽咽着说道。

“妈，我没…没事……”

“妈，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护着我，我就是走到哪里，都会一辈子铭记于心的……”

龙飞整个人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口中喃喃的说道。

“云娃，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替我好好地照顾妈，妈的身体不好，你记得让她按时吃饭，按时喝药……”

“哥，你瞎说什么胡话哩，什么叫你不在？你别吓我啊哥……”

龙云一听，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