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穷志不穷

虚掩着的房门，被龙飞猛地撞开，而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惊呆了。

就见母亲王桂兰静静地躺在土炕上，双目紧闭，脸色憔悴。

她嘴上带着呼吸机，身上插着许多管子，一旁炕桌上的心电血压监护仪里，各种数据不断地闪烁着，桌子上的汤药，已经彻底凉透，没有半点的热气。

而她的手里，却紧紧的攥着龙飞的那张求学图，就算是昏迷中，也是五指并拢，死死的攥着，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刹那间，龙飞全都明白了！

自从在拘留所外见到父亲时，他就隐隐觉的，家里好像出事了。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身体不好。这些年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只留她一个人在家，既要营务那几亩地，还要操持家务，照顾他们兄弟俩上学。

这些年下来，身体早已被彻底累垮了。

一直支撑着她没有倒下的信念，就是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

这次听说儿子居然被抓走了，顿时万念俱灰，情绪的失控，加上早已病魔缠身的身体，而彻底的倒下了！

看着家里的一应医疗设施，龙飞也是明白，母亲病的很突然，甚至来不及送医院，而只能让镇卫生院将仪器都拉到家里来了。

她在临昏迷前，还在牵挂着儿子，就仿佛自己的生死，比起儿子上学的事情来，已经不重要了一般……

龙飞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猛地扑到炕沿上，抓着妈妈瘦弱的胳膊，望着双目紧闭，一脸憔悴的妈妈，大声地喊了起来。

“妈，我回来了……”

“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妈……”

“妈……”

“妈，你赶紧好起来行不行，妈……”

“妈，你好好的，从今以后，我好好听话，再也不惹你担心了，妈……”

龙飞撕心裂肺的哭喊，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的流下了眼泪。

龙耀祖呆呆地望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儿子，和静静地躺在土炕上，昏迷不醒的妻子，扶着炕沿无意识的斜靠在了墙角，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光亮。

巨大的压力，已经让这个从小命运多舛的汉子，彻底崩溃了。

“耀祖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所有人呢，唉……”

王老师见状，苍老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点愤慨，心疼的说道。

他长叹一声，走到龙耀祖跟前：“耀祖，振作一点，有事情了不要怕，还有众人呢！”

“老张的工作，我去做，先让他带春燕回去，龙飞订婚的事，等桂兰的病好了再议……”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轻轻的放在了炕头上，然后拍了拍龙耀祖的肩膀，红着眼圈转身走了出去。

“龙飞，你好好看看，现在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忍心忤逆你这个可怜的父亲吗？”

“今天既然王老师决定让订婚的事情先缓一缓，那么咱们大家也都先回去，你也是大了的孩子了，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掂量……”

村长老胡缓缓的走过来，先是安慰了一番龙耀祖，然后回头对着趴在炕沿上，哭的死去活来的龙飞说道。

说完，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放到炕头上，然后也扭头走出了门。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效仿，一个个都从兜里掏出一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放到了炕头上，然后抹着眼泪回去了。

胖大婶李香兰是最后一个掏钱的。她一边掏，一边嘴里还哼唧着：“这都啥事啊，忙乎了一整天，喜酒没喝到，还要搭上辛苦钱……”

说着，扭着屁股走过来，就欲将十块钱，丢到炕头上去。

不过，一只手却拦住了她。

龙飞哽咽着站起身来，瞪着一脸不屑的胖大婶，冷冷地说道：“李婶，你的钱，咱家收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妈妈的医药费，我去赚……”

“你这个娃娃咋说话呢？我可是你的长辈，怎么，唠叨几句都不行吗？”

“让开！”

说着，瞪了龙飞一眼，一屁股将龙飞推到了一边，将钱肉疼的扔到了炕头上，这才冷哼一声，扭头就欲离去。

“站住！”

“把你的钱拿回去，你的这份施舍，我龙飞收不起！”

龙飞顿时急了，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大声地吼了起来。

“哟呵，你这是明摆着要给我难堪呀？”

“你一个刚脱奶几天的毛孩子，居然敢和我李香兰这么说话，你信不信，我这就召集大家来，给你这个不孝子开个批判大会？”

“自己不争气，好好的书不念，在城里学人家拍婆子，都被抓到拘留所去了，还不悔改，我看你这辈子，也就是个戳牛屁股的命了……”

一边说着，再次狠狠地瞪了龙飞一眼，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嘲讽：“不对，你是连牛屁股都不会戳，最多能拾个牛粪就顶天了……”

说罢，冷笑着就欲离开。

“站住！”

“他李婶，我儿子再不济，也是我儿子，哪里轮到你说三道四了？”

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陡然从屋里响起，将门口的李香兰，吓的不由一哆嗦。

“耀祖，你……”

她吃惊地回过头来，望着满脸愤怒，怒目而视的龙耀祖，简直不敢相信方才的话，居然是出自龙耀祖之口。

龙飞望着一脸怒火中烧的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在村里人面前，向来都是笑呵呵的，从来不和村里人发生哪怕一点儿争执。

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龙耀祖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从炕上拿起那十块钱，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脸惊愕的李香兰身前，将钱塞了过去：“这是你的钱，拿回去吧，我龙耀祖虽然穷，但人穷志不穷，你的这份心意，我受不起……”

“当然，也不是单单不收你的。今天家里太乱糟，等明天闲一些，我会将乡亲们的钱，都送回去的，实在不要的，我也会打借条，绝对不会沾大家的便宜……”

李香兰吃惊地望着一脸严肃的龙耀祖，顿时脸红成了紫茄子，肥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面一度尴尬。

半晌，她才怏怏地将钱塞入口袋，愤愤地夺门而去。

“一家子都特么有病……”

“我李香兰就好好看着，看看你这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到底能干出什么给你家光宗耀祖的事情来……”

院子外，遥遥地传来了李香兰恼羞成怒的谩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