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到了房间门口，果然，赵东阳见到父亲就站在那，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背了一个黑色的小包。他看到父亲转过头看看这自己。

“赵叔叔。”吴雪热情地打了招呼。

赵大江挥手致意，与吴雪寒暄几句，吴雪便告别要回去，临走前与赵东阳使了个眼色，赵东阳撇了撇嘴。

来到父亲身前，赵东阳微微低着头。虽然自己明明高父亲一头，但是父亲的威严是他跨不去的鸿沟。

“爸……”

赵大江指了指门：“进屋。”

开了门，赵东阳把父亲引了进去。是间小公寓，四十平米左右，进门是开放式的厨房，再往里摆着一张床。卧室旁边是卫生间。

赵大江环顾了一遭，把包搭在床边。刚要坐床上，犹豫了下，又抬起屁股，站着凝视着赵东阳。

赵东阳不听父亲的安排，先斩后奏擅自背井离乡，他很心虚，觉得对父亲是一种背叛。此时只觉得父亲随时会发作，只是在压抑着怒火。他咽了口唾沫，微微低着头。

父子俩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面除了楼上传来走路的声音，安静无比。

片刻过后，赵大江用那常年吸烟的嗓子，低沉地说：“刚下班？”

赵东阳点点头：“嗯。爸，你啥时候来的。”

除了这个，赵东阳也不知道问什么，他也清楚是句废话。

赵大江没说话，他瞥了眼，看到了一张小桌子上，上面摆着翻开的书，旁边是个小本子，密密麻麻的笔记。旁边有两个实验仪器。赵大江神色顿了顿，回过头来，说：

“我去厕所。”他转身迈入卫生间的门。啪，卫生间门关上了。

这一夜，父子俩几乎没说过话，和往常一样。赵东阳不明白父亲此行目的，也不敢问，甚至也没有问父亲何时回去。赵东阳与父亲挤在他那张单人床上，谁也不敢翻身。

第二日，周六，赵东阳带父亲去楼下吃了包子。饭后两人来到临港新城附近的滴水湖公园。

赵东阳这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记得网上看到滴水湖的俯瞰美景。湖中的银色形似贝壳的标志性建筑，镶嵌在圆形的湖水中央，犹如一滴水滴落入湖中。这次亲临后，远远地望去，那银色建筑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中闪着粼粼的银光，神圣而又庄严。

两人沿着湖边走着。一开始，赵东阳说了说这几天的经历，还给父亲介绍了这个公园。说着说着，赵大江开口了。

“我来过这里，这湖是人工挖的。”

赵大江的声音淡淡的。

父亲一接话，压抑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而且赵东阳也感到惊讶，父亲竟然来过这里？

“爸，啥时候？”

“跟你三叔来过。他们来这挖土，往海里送。我记得是……”赵大江眯起眼神思索片刻：“那是零几年的事。当时这里还是一片土路，没想到发展这么快。”赵大江望着明亮的湖面与整洁的公园说。

“对！临港沿岸的土地就是咱们国家填海填出来的！”赵东阳兴奋地说。他从新闻上看到的和父亲所说的一致。

“可惜……”赵大江叹了口气，面色沉了下去。赵东阳明白是怎么回事，三叔后来做了包工头，生活一下子好起来了。可能是穷困日子过多了，有钱后大吃大喝，患上糖尿病，没两年并发症就走了。父亲和三叔关系不错，对兄弟的离世感到伤感。

“爸，三叔当年为什么不打胰岛素？”这是赵东阳一直疑惑的问题，按照他所学专业，胰岛素可以很好地抑制血糖，早已成了糖尿病人的保命法宝。

赵大江沉默不语，只是望着湖面。赵东阳早已习惯父亲这样子，他继续说道：“爸，胰岛素已经研发到了第四代，咱们国家也在研发长效胰岛素，届时可能一针起到的降糖作用能持续很久，不需要每天打针。即使怕针，现在也在研发口服胰岛素，我相信不久的未来，一定会成功上市。现在国家又在进行医药改革，会集中从药企采购，药价相信会大幅降下来，到时候像三叔这样的糖尿病人，都会得到很好的生命维系。”

说到这，赵东阳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诧异的神色。

“临港新片区，对于生物医药产业有大力的鼓励和支持的政策。我相信，全球的医药巨头，都会来这里投资建厂。我到时候可以有机会与世界最前沿的科学家打交道，领会到全球最高端的生物医药技术和成果。我现在就职的就是中国非常先进的胰岛素研发企业，我想为我们国家的糖尿病病人研发出更便捷更长效的治疗药物，甚至是全球的糖尿病病人！”

说着说着，赵东阳被自己的话儿所感染，已经是热泪盈眶。

赵大江微微侧过头，看着他。

父子两个谁也没有再说话。

赵东阳内心忐忑着，他从来没有和父亲说过这些话，他不敢向父亲展示自己的所学和抱负，不知道因为什么。

等待片刻，赵大江身子动了动，迈步往前走去，赵东阳赶忙跟上。

两人绕着滴水湖畔沉默地走着。风儿从湖内飘上岸来，掠过父子俩的发梢，湖水还在粼粼地闪着光。

临近中午，赵大江说了句吃饭。就带着赵东阳找了个饭馆。

赵大江自顾自地点了碗面条，也给赵东阳点了碗面条。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赵东阳刺溜刺溜地吸吮着，内心却充斥着不安。

过了一会，赵大江将筷子摆在碗上，里面的面条还有大半都没有吃。赵东阳见父亲停下来，他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吃饱了就出去！”赵大江呵斥道。

赵东阳赶忙学父亲，将筷子摆在碗上，迈步离开饭馆，等在了外面的街道上。等到父亲结完账出来，父子俩站在街道的人行道上。

赵大江忽然圆瞪双目，怒斥道：“赵东阳，你真是胆子大了，学会离家出走了！”

赵东阳很诧异，父亲刚刚在滴水湖那还是正常的，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就发怒了。可是父亲说的是对的，他没有脸反驳。

“小犊子！”赵大江扬起手，啪的给了赵东阳一个嘴巴。

旁边的路人纷纷侧目注视起这边。

这一巴掌，打得赵东阳有点蒙，他没有想到父亲突然会扇他。可是，挨了这一巴掌，才是正常的。再说，这何尝不是他在等的？赵东阳对于父亲的愧疚少了许多。他被扇得半边脸红通通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咬了咬牙，抿着嘴巴，盯着父亲。

再看赵大江，气喘吁吁地，指着赵东阳骂道：“就你有主意，就你有抱负，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赵东阳鼓起勇气，壮起胆子，反驳父亲道：“你凭什么用自己的想法来认为我，你又懂什么？”

赵大江又扬起手，怒气冲冲地又要打，路人们赶忙上来又拦又劝。

赵东阳头发凌乱，狼狈地看着怒发冲冠的父亲，他嘴巴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小伙子，你先走。”路人对着他忙使眼色。

赵东阳一时间思绪纷乱，路人一说，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迈步就走，身后传来父亲的呵斥声。赵东阳三步一回头，渐渐地越走越快，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在回公寓的路上，他内心跌宕起伏，直到快回到公寓，怒火渐渐少了一些。

再回到家里，冲了个凉水澡，出来后，他已经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想要给父亲打个电话，几经内心的挣扎，还是将手机慢慢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