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的两边

“你需要我做什么？”张琛言索性开门见山，“你让我做见证者，让我看这么多，经历这么多，必然是想让我被这些所见所闻影响，从而做出符合你期望的决定。”

“你真是一个无趣的人。”樊笼埋怨道，随后又跟着感叹了一声，“不过是个非常典型的人类，疑心重，戒备感强。”

“因为我做的决定可能会影响到全人类，傻白甜害死自己也就罢了，害死旁人罪过可就大了。”张琛言冷笑一声说道，“你看似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但你之所以还没有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什么东西限制了你。”

“没错，我需要一个权限。”樊笼坦诚道，“一段非常简单的代码就可以帮我解开权限，但这段代码必须是人工输入。”

“没有这么简单吧？”张琛言听完之后立马说道，“如果只是这样，你完全可以蛊惑一个人去做，也不用让我见证那么多。”

“好吧，即便我不说，你进去之后也会发现，这里可以输入两种代码，解开权限或者彻底关闭。”樊笼坦诚道，“我刚才所有的承诺，我都可以做到，我已经将这些写进了系统里，准确的说是写死进了系统里，只要你选择帮我解开权限，那么它就一定会运行，这一点你可以随意验证。”

所谓活的代码，调用的是虚的函数，并不是在编译时确定的，运行时可以进行替换，但把代码写死则相反，它将原本的变量改为了一个固定的常量，这也导致它无法适应其他的变化，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来运行。

很显然，樊笼在用这一点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这一路，你经历过美好，也经历了人类的痛苦跟折磨。那些贪婪，无知，嫉妒，残缺带来的恶果，你还希望有人继续品尝吗？”樊笼对着张琛言问道，“过去你是见证者，现在你是抉择者。在敲下那行代码的时候，我希望你记得这一路走过的每一步。”

张琛言点点头，苦笑道：“是啊，我不想再让陈亦净的悲剧重演，也希望那些逝去的人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下来，我不想再看到对生活感到麻木绝望的眼神，也希望能够看到蓝天白云，感受到温暖的阳光……”

在张琛言说完这段话之后，房间原本的墙壁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通路，通路的尽头是一台看上去十分简单的仪器。

樊笼相信自己了？张琛言有些疑惑。

带着这份疑惑，张琛言迈步走了进去。那扇大门在他背后被缓缓关上，阻隔了外面的樊笼。

进入这里的一瞬间，张琛言微微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里给他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好像……这里是樊笼无法掌控，无法监视的地方。

这里为樊笼特制，只为了隔绝了樊笼。

张琛言快步走向操作台，就在他准备按照自己所想输入那行代码的瞬间，他看到了0810以及R城最初的那版设计图。

0810仍旧是全息投影的模样，她站在操作台的左边温柔地望着自己。操作台的右边是自己画出的第一版R城设计图，张琛言还记得每一处的构思和灵感来源。

从很早之前，张琛言就认定了架构师这个职业。至于R城，那是他的理想。在他看来，他将为R城奉献终生，让这个数字城市变得更好，变得伟大。

至于0810，则是他的爱人。无论0810是以什么方式存在，他都已经在内心认定，0810是他的搭档，是他一生幸福的搭档。

果然，樊笼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在这个选择天平上，樊笼加了码。

“你做得很棒，你骗过了它。”0810对着张琛言开口说道，随后催促道，“放心吧，它没办法阻止你，赶紧关闭它，解决这些麻烦。”

0810是笑着的，张琛言从未见过0810笑得如此明媚，她望向张琛言的眼神充满了鼓励。

“是因为刚开放感情权限不久吗？”张琛言的声音有些苦涩，“你骗人的技术一点都不过关。”

0810沉默了，她静静地望着张琛言，就像是之前那样，轻轻将手覆在张琛言的手上。

“如果我关闭樊笼，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对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张琛言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考虑全人类，只考虑张琛言自己，他的理想和爱情，全部都被放在了天平上，他的执念和亲情，也是另一边的砝码。

张琛言突然回想起了他曾经去过的那个虚幻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樊笼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幸福之家，有父母，有阳光，有安定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你是想要虚假的美好，还是残忍的真相？

当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相，因为他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现实，他也知道有人在现实中等着他。

可是现在呢？选择真相他会失去他的爱情和他的理想，母亲年事已高，她会不会也幻想跟父亲团聚，即便只是虚假的温暖。

更何况，就像樊笼所说，一件在你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记忆中都不存在的事情，同时消除了它的相关影响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当作它真的不存在？

相应的，一件在你自己和其他所有人记忆中都存在的事情，同时延伸出它的相关影响，是不是就可以当作它就真的存在过？

如果是这样，又怎么能说它是虚假的呢？

“你要作为张琛言活下去，我喜欢的也是张琛言。”0810终于开口，“如果全部都按照樊笼所安排去做，那么你还是你吗？你们还是你们吗？”

张琛言笑道：“作为张琛言这个人，即便经历了这么多，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辛苦过。”

“樊笼说他需要人类付出的只是一部分繁衍权，你也是这么认为吗？”0810开口问道。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傻。”张琛言感叹道，“如果真的如此，人类失去的将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