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听

听着赵沐阳说完这些，张琛言也陷入了沉默。

他越来越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事情是很难用一个词去进行片面的定义的。活着并不代表幸运，死去也并不一定代表不幸。

刚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张琛言就反应了过来，他猛然抬头望向赵沐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你？”

这个问题很突兀，也让人不寒而栗。

赵沐阳和赵晨曦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面露苦笑。

“看吧，我说了我朋友很聪明的，是不是？”赵晨曦对着赵沐阳问道。

赵沐阳点了点头：“是啊，很聪明。”

显然，赵沐阳也没有打算隐瞒什么，他对着张琛言说道：“刚才有关于我的故事，我还漏了一点点不太愉快的内容。我虽然没有像奥斯顿那样变得彻底疯狂，但是那些残留下的心理创伤和心理阴影却一直纠缠着我。我刚才说了，那时樊笼的记忆消除和记忆修改手段成功率还不像现在这样高，我碰巧就是那个失败品。直到被送回原来的生活环境很久之后，我仍旧没有办法摆脱那段梦魇，所以后来我选择了放弃生命，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了，放弃生命至少还能减少资源浪费。”

听到这里，张琛言忍不住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但不是为了价值而存在。”

张琛言不知道是什么让还是个少年的赵沐阳背上这样沉重的心灵枷锁，他感到惋惜，却也知道往事不可追。

相比于张琛言，站在一旁的赵晨曦感到更多的是愧疚。

“如果我当时在你身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赵晨曦感叹道。

提起这件事，张琛言也觉得疑惑。他转头望向赵晨曦：“我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晨曦摆摆手不愿多说，只是简单地总结道：“有人想要对孩子动手，我是做父亲的，即便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可终究也看不下去。只是没想到我救了别人的孩子，却没有人救我的孩子。”

有的事情不用说得太过明白，再次提起都是伤痛。

听到这里张琛言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赵晨曦笑道，“说起来那个时候有你陪伴，我感觉还好受了不少。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遗憾。今天这样的结局是既定的，我能在这里再看到自己的孩子，已经觉得十分知足、十分幸运了。”

站在一旁的赵沐阳说道：“是啊，至少你的出现满足了我们的幻想，人在害怕的时候总希望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或者能够拉自己一把。”

张琛言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沐阳和赵晨曦都是笑着的，他们真的心态平和了，反倒是自己这个局外人有些难以释怀。

“我没有什么礼物能够送给你，但我有一个小秘密可以告诉你，作为我和我父亲对你的回报。”赵沐阳突然开口说道，脸上是少年人才有的调皮劲儿。

张琛言被他这么一逗，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他顺着赵沐阳的话问道：“什么秘密？我对秘密最有兴趣了。”

赵沐阳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樊笼不是个体，不能把它当作某人的思想表现来看。它是很多很多思想的集合体，所以它能够看得更广，也更深。可也因为这一点，它杂糅了更多的东西，有善良，有偏执，有宽容，有极端……如果你把樊笼当作一个人，那么它可能是普天下最矛盾的人。只是我也不知道它最终是如何调和这些矛盾的，亦或者，它也在做最终的选择。”

这是赵沐阳和赵晨曦父子俩给张琛言留下最后的话，张琛言虽然一时无法完全理解，但也明白他们应该是在提醒或者想要帮自己什么。

在后面的房间中，张琛言又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故人。

他见到了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爷孙俩，他们脱离了那折磨了他们许多年的酷热，生活在惬意的环境中，小女孩依旧相信张琛言是时间旅行者，会缠着张琛言给她讲别的时间点发生的故事。没有高温，没有炎热，只有相依为命但善良幸福的爷孙俩。

张琛言还看到了陈亦净，少年的眼中不再有愤怒，也不再有怨恨，就连哀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相替代的是少年独有朝气，爽朗，以及对未来那满满的期待。他有了真正爱他的养父母，他们会给予他关爱，会给予他信任，是他最坚强的后盾。他笑着跟张琛言说自己的近况，语气中充满了得意。

“你看，我是值得被爱的。”

“我的牺牲也算是为人类做贡献吧？我其实也想成为有用的人。”

“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他们，但是现在的生活太美好了，所以我不忍心把一丝一毫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张琛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你永远都是你，无可替代的你。”

最后，张琛言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这不是张琛言第一次见他，早在樊笼创造的虚幻世界中张琛言就见过“量身定制的父亲”，那个父亲满足了张琛言的所有幻想，他是那么完美，就像是真正会陪伴张琛言成长一样。可这一次站在张琛言面前的父亲不一样，他苍老了很多，看上去过得并不容易，为了张琛言和谢菡母子俩，他在地面承受严寒的折磨，面对冬寂病毒的感染体，他在险象环生中坚持。虽然他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可当他叫出那句“言言”的时候，张琛言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是爸爸的骄傲，这些年你做得很棒！”

“爸爸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爸爸爱你，爱你妈妈。”

只有短短的三句话，张琛言不知道这三句话在父亲的心中念了多久，想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自己心中念了多久，想了多久……

现在，他说出来了。

现在，自己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