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不达意

是谁杀了他……

这个问题张琛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明明知道答案，但事实好像又不是那样。

“你去了哪里？”张琛言望向玛格丽小姐。如果当时她在，虽然不能保证结局一定会改变，但至少会有更大的概率逃出来不是吗？

玛格丽小姐泪眼朦胧：“我陪他们参加见面会，负责后勤工作。我听说这边出事就往回赶，本来是赶得及的……可是半路遇到了Matilda暴乱，被拦住了去路……”

说到最后，玛格丽小姐已经泣不成声。

“Matilda暴乱？”张琛言一脸惊讶，他从未看过相关信息，自然也不了解。

玛格丽小姐旁边的人跟着答道：“是的，好像是因为什么人死了，群情激愤导致了暴乱。”

张琛言觉得可笑，别说是这段时间了，就连自己在那里待的两天里，都死了多人？有什么会惹得大家群情激愤？那里的人早就麻木了。

“是叫赵晨曦。”另外一个人小声提醒道，“他因为帮助几个孩子被打死了，真的挺可怜的……”

说话的人一脸唏嘘，满是惋惜。

“赵晨曦？”张琛言一下扑了过去，“你刚才说的名字是叫赵晨曦？”

对方点点头：“是啊，你们认识吗？”

没错！万一只是同名同姓呢？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张琛言语无伦次地形容着自己认识的那个赵晨曦，从身高到体型到样貌，他觉得只要自己说的细节足够多，那边总能发现对不上号的，这样就可以证明死的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赵晨曦。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听完之后只露出同情的目光：“我们看到尸体了，应该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张琛言重重跌坐在地，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应该想什么，他甚至觉得眼泪在这一刻都格外无用。

没有眼泪能够表达他此刻的痛苦，没有言语可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这些事情历史书里没有写。

罗德里戈、阿尔弗雷多、赵晨曦、卡桑德拉……这些名字甚至从来没有在任何一页历史资料中出现过。

张琛言见过他们的面容，听过他们说话，还跟他们有过交集。张琛言曾经想过，他是这个世界的见证者，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分开，但是他想的分开是生离，而非死别。

所有的景象远去，那些吵闹声、争执声、口号声、哭泣声都渐渐消散，张琛言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但他的身体却如坠冰窖。

耳边是0810紧张的呼喊声，她的目光满是惊慌。张琛言从未见过这样的0810，他想安慰对方说自己没事，但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奇怪，他明明没有什么感觉，人在痛苦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会变得麻木原来不是假的，他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可为什么眼泪会一直往下流？泪水模糊得他都快要看不清0810的脸庞了。

“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0810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张琛言此刻的第一反应居然是AI的语音系统这么丰富吗？居然能表达出这样的感情。

“张琛言，你到底怎么了？”0810伸手想要触碰张琛言，却因为只是全息投影的缘故，几次尝试都无法成功。

张琛言看着面前的0810，微微抬起手，接住了她。

两个人明明无法在现实中相触，但此刻他们的手就是牵在一起，心意互通。

“别担心。”张琛言望向0810，声音虚弱，“我安装了脑机，进出数字世界不受控制，刚才被樊笼带到了其他地方。”

这些0810早就猜到了，如果张琛言再晚几分钟醒来，她很有可能会直接通知联盟。

“别想，什么都别去想，好好休息一下。”0810没有第一时间问张琛言发生了什么，她只要确定张琛言平安就好。

她还记得之前那个医生说过的话，越是这种时候，人体越需要休息，强行让他回忆，只会让他的身体负荷过重。对于0810来说，没有什么比张琛言的身体健康更加重要的事情。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一点都不理智。

张琛言的确需要休息，直到现在他都感觉心底空落落的，那种仿佛缺了一块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之前发生的事情太真实了，他还没有办法完全脱离出来。

仿佛就在他的不远处，罗德里戈和阿尔弗雷多的尸体仍在那里，仿佛上一秒，他才听说有关赵晨曦的噩耗。

张琛言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心仿佛有千斤重，每跳一下都分外吃力。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0810一直陪伴在张琛言身边。她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轻轻地放在张琛言的手心里，偶尔望过来时，目光深情到让张琛言都觉得诧异。

“我失去了很多朋友。”张琛言终于愿意主动提起里面发生的事情。

朋友，这是他对那些人的称呼。

如果有幸的话，他希望能够用“朋友”这个词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都是值得敬重的人，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守护好他们。”张琛言努力想着措辞，却觉得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词不达意。

他终于明白了“见证者”这个角色的意义，原来那些文字和视频的传递真的无法做到完全表述。

有的事情，去听，去看和去参与，去感受，是不一样。

如果没有走过这一程，张琛言可能只会感叹几句，就像来时那样，为Matilda发生的事情感到愤怒，感到悲哀，但也仅此而已。

可走过了这一程，张琛言却突然说不出任何可以表达内心的话了。

没有一个词是合适的，如果硬要套，或许就只剩“悲壮”二字了吧。

“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吗？”0810望向张琛言。

这是一句不该从她嘴里问出来的话，一个过去的她连思考都不会思考的问题。

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