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堂

罗德里戈望向张琛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1794年的《普鲁士普通邦法》是法律汇编模式的典型代表，全法多达17000余条，包括了行政法、刑法、民法等多个部门的法律，还涉及工业产权和部分私人劳动保护的法律规则。”张琛言举例说明，“我相信，你也一定知道这些，可问题是，且不说在人类发展的进程中，这些律法已经经历了许多版本和阶段的修改，你单看地下城，单看现在的科技，还能保证这些律法完全适用吗？”

罗德里戈摇了摇头，叹息道：“人类，真的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阶段，联盟走得每一步都异常重要，而且还涉及到‘融合’的问题，那些观念和文化之间在不断地产生碰撞，这在过去是前所未有的，不是吗？”张琛言开口说道。

罗德里戈点点头，承认道：“的确如此。”

“所以，不要放弃研究，这是有实现的机会的。”张琛言对着罗德里戈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劝导，而像是承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们现在的讨论，那张图纸上面的所有东西，后来都成真了。

只是张琛言有些好奇，如果自己现在就把这些透露给罗德里戈，是不是有的历史也会改变？是不是间接缩短了发展进程？导致了人类的数字技术发展比原有历史快了一步？

可是从始至终，樊笼好像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经历了那么多，张琛言可以肯定，樊笼绝对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眼下自己都准备改变历史了，樊笼居然无动于衷？

不过张琛言并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太久，因为罗德里戈显然被自己说动了，他问了张琛言许多他对R城感觉好奇的点，然后又拉着张琛言聊了许多东西。

趁此机会，张琛言也问了他一些问题，从他那里学会了很多。

张琛言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些投机取巧了。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回首过去，他告诉罗德里戈的也大部分是一些那个时代已有的知识，但现在还没研究到这一步，他只能用“展望”的方式进行叙述，罗德里戈感叹于张琛言丰富而大胆的想象力，可与此同时罗德里戈告诉张琛言的东西则是稳扎稳打的相关知识，罗德里戈懂得很多，钻研得也很透。

直到玛格丽小姐第三次来敲门，并且严肃地命令二人必须去睡觉，罗德里戈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答应，临出门前又对着玛格丽小姐询问道：“可以把他安排在我旁边的房间吗？或者我们睡一个房间也是可以的。”

“罗德里戈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玛格丽小姐瞪圆了眼睛，表情夸张而滑稽。

“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没什么的，而且我保证会乖乖睡觉。”此刻的罗德里戈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表现得分外惹人心疼。

面对这样的罗德里戈，玛格丽小姐明显心软了，张琛言亲眼看着她完成了三个非常夸张的深呼吸，然后秉持着最后那点儿职业坚守说道：“这是不被允许的，助手有属于他们的房间，他必须去那里睡觉，这是规矩，而且您也不用骗我，您才不会乖乖睡觉，您一定是想在晚上跟他讨论刚才没讨论完的问题。”

张琛言在心底给玛格丽小姐默默点了个赞，在这样的美男攻势下还能保持理智，实属不易！

“那我可不可以去他住的房间呢？我不介意的。”罗德里戈不愧是学术界的才俊，非常懂得变通。

这下玛格丽小姐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她几乎是低声惊叫道：“你绝对不可以去那种地方！那是助手待的地方！”

“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区别……”罗德里戈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即便如此，他还是跟玛格丽小姐礼貌地道了别才去自己的房间睡觉。

看着罗德里戈离去的背景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张琛言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一直这么可爱吗？”

“你居然用这样的词形容罗德里戈先生？！”玛格丽小姐有些不悦地说道，“真是没礼貌极了。”

张琛言毫不在意，他笑着解释道：“这又不是一个贬义词，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罗德里戈先生非常好，让我看到了学者的赤子之心。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者，我相信以他这样赤诚的态度，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贡献，被更多的人记住。”

听到喜欢的人被别人夸奖，谁都会开心，玛格丽小姐也不例外。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肯定会的，即便是阿迪亚大人在罗德里戈先生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获得像他这么多的荣誉。”

张琛言微微摇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指的当然不完全是获得荣誉，荣誉只是一部分，他相信像罗德里戈先生这样的人，研究绝对不是为了荣誉，荣誉只是实现理想过程中带来的附加品而已。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跟玛格丽小姐说，张琛言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争论。

“跟我来吧，你的房间在楼下。”玛格丽小姐开口说道，随后便率先在前面引路。

张琛言顺从地跟上，他相信这类的活原本是不需要玛格丽小姐来做的，之所以自己能有这份待遇，完全是因为玛格丽小姐想趁机找个机会跟罗德里戈先生说话，不过依旧是妾有情郎无意的剧情，罗德里戈先生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张琛言跟着玛格丽小姐的步伐一路走，丝毫不停。地下城的楼房结构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冰河世纪的到来，外面降温的速度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因此留给人类的时间并不多。相应的，地下城开发的面积也不算特别大，至少完全无法跟地面相提并论，在这样的情况下，房屋就是用来居住和存放东西的，相比于设计各种迷宫一样的楼内规划，人们更加注重面积的利用率，这也导致房屋内部的结构比较简单，远没有到能把张琛言绕晕的程度。

不出意外，张琛言晚上住的房间在底层。在地下城，底层就是最糟糕的楼层，因为这里的环境本就阴暗潮湿，底层湿气最大，寒气最重。

张琛言有些担心，自己这具身体能够承受吗？不过刚开始产生这个想法，他就被自己逗乐了。他当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在有谢菡的房子里吗？

不管这具身体的状况究竟如何，他可是在Matilda历练过的人。即便眼下房间门还没有打开，张琛言仍旧可以确定，这里一定比Matilda的居住环境好成百上千倍！至少不会有难闻的臭味和随处可见的污秽。

“就是这里了，本来应该四个人一个房间的，但现在人没住满，所以就是两个人一起住，算是便宜你们了。”玛格丽小姐开口说道。

张琛言非常上道地回应道：“谢谢玛格丽小姐，你和罗德里戈先生真是般配。”

对不起了，罗德里戈先生！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懂得审时度势，只能牺牲一下自己尊敬且崇拜的学者了！

“胡说！”玛格丽小姐佯怒道，嘴里是骂人的话，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张琛言叹了口气，这才多久，自己就已经把狗腿技能中的揣摩上意给参悟了？果然，人在逆境中成长得都比较快。

玛格丽小姐推开门，同时叮嘱道：“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不能锁门的，所以也不用拿钥匙了。按照常理来说，大人们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中间有两个小时的午休和两个小时的晚饭时间。这里没有阳光，所以你们要时刻注意房间里的钟表，大人们工作的时候你们一定要陪伴在身旁，就像今天这样，如果工作时间晚了，你们也要一直待到最后，等大人们先去休息，然后才能回来休息，记清楚了吗？”

张琛言点点头，这比较好记，没有什么记忆难度。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果被自己跟着的大人投诉超过三次，就会被送回Matilda，后面的结果也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明白。”玛格丽小姐严肃道。

张琛言点了点头：“体验过，没齿难忘，再也不想回Matilda。”

玛格丽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当然，罗德里戈先生人那么好，那么温柔，肯定不会故意为难你，如果是他投诉你，我觉得只要有一次，都只能说明他是被气急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张琛言完全能理解玛格丽小姐此刻的心情，这种当妈护犊子的感觉。再加上，罗德里戈先生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保护欲。

“放心吧，我明白。”张琛言求生欲极强，“如果我和罗德里戈先生发生争执，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必定是我的错，我的问题。”

果然，话音落下，张琛言感觉玛格丽小姐对自己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目送着玛格丽小姐离去，张琛言这才进入自己的房间。刚才因为玛格丽小姐在的缘故，他没好仔细看，只是透过门缝瞟了几眼，现在面对这间房子，张琛言由衷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幸福。

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冲水声，应该是有人在洗澡。

张琛言看着房间简单却整洁干净的摆设，由衷地感觉，跟Matilda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这个房间不大，两个上下铺的床，一共有四个床位，然后是一张用来放洗漱用品的桌子，桌子上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虽然这里连一个板凳都没有，但是想想昨晚自己在Matilda的待遇，张琛言感觉此刻他能开心得哭出声来。

听着不远处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张琛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上的味道一定糟糕极了。在Matilda待了两三天，自己都快腌入味了，靠远一点还好，像罗德里戈先生那样靠近跟自己交流……张琛言现在无比愧疚，他都给罗德里戈先生带去了怎样的气味？偏偏人家居然还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半分嫌弃。

这里有一张床的下铺明显已经有人用了，张琛言自觉地选择了另外一边，但他实在连自己都嫌弃自己脏，这里又没有凳子可以用来坐，张琛言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坐在门口边的地上等。

还好，那兄弟洗澡的时间不算很长，没过一会儿就苦着脸出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张琛言同一批，被分到阿迪亚大人身边的那位“幸运儿”。看到张琛言，他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惊讶和喜悦，甚至用面无表情来形容他更为合适。总之，从头至尾，他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看破红尘的模样。

张琛言保留自己的好奇心，他飞快地把自己身上的脏衣服和裤子都扒掉，十分嫌弃地扔在门口的地上，然后光溜溜地路过室友，直奔浴室，开始自己的蜕变之旅。

他不在乎室友怎么看他，而且他觉得室友也没功夫关心他。

他们洗澡用的是冷水，张琛言被冻得一个激灵，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把这个澡给洗完了，又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其他味道，这才又光溜溜地出来。

“你……不打算穿点东西吗？”估计是张琛言的行为过于大胆，室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琛言指了指门口的衣服：“穿那玩意儿，这个澡不就白洗了吗？”

“或许你可以抬头看一看，有干净的衣物被放到上铺了。”室友有气无力地说道，似乎十分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跟傻子分到一个屋，“对了，衣服要自己洗，你最好现在就泡上。”

明明之前还是共患难的兄弟，现在就被这样嫌弃，张琛言有些不爽，一边走过去拿起衣服裤子套上，一边开口问道：“什么情况？是阿迪亚大人欺负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