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中

最终，第二位的结果不言而喻。

张琛言发现，他们并不是简单地在找一个能够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他们是在寻求认同。

这是一种真正的认同，从心底里觉得他们选择的方向是有意义的认同。

这些人的脑子聪明程度不言而喻，在他们的面前耍小聪明无异于班门弄斧，可这个问题在张琛言看来本就无解，如果有正确的答案，也不至于说到了张琛言现实所处的时代，这两派还在针锋相对。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早够能人异士们讨论个清楚了。正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所以最后联盟才会决定齐头并进，一起发展。

排在张琛言前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还有的人本来准备说的话被其他人说了，自己只能现编。

等到了张琛言的时候，各种理由基本已经被用光了，就连保守派和开拓派的人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人在求生的时候潜力无穷，这些人说得已经很具体很全面了，但到了最后还是回归到了保守派和开拓派争执的起点。

不相上下，无胜无负。

张琛言不想在一个本就无解的问题上去做过多的争执，换个角度想，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留下来，不要被再次送回Matilda。

如果要达到这个目的，那么他所需要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无论是保守派还是开拓派，至少其中有一个人非常认可自己的才能，想要把自己留在身边。

想清楚这个，轮到张琛言的时候，张琛言并没有着急表达观点，而是直接要来纸和笔，当场开始作图设计。

张琛言还记得自己在面试别人的时候就是这么要求的，说再多不如做一遍。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那就直接展示吧。

“科技不可逆转地改变世界的同时也具备了创造世界的能力。”张琛言回忆着那个求职者的神情，尽量模仿，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兴奋一些，就像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新人，“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架构师，也就是执笔人！这简直太酷了！”

张琛言一边说一边画，口中不忘补充道：“不过不用紧张，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有理想，但是不会幻想，因为幻想大多是美化过后的东西。放心，我明白什么是现实。”

张琛言手下不停，动作利落：“这是一条街道，主干道，我采用的是纸笔绘图的方式，大家可以直观地看到我的基本功、思维方式、细致程度。展现这个当然不是在浪费时间，而是向你们证明我前面说的都不是谎话，我有过认真思考。”

“元宇宙给了人类太多的想象空间，太多的可能性，但同时也让很多人忘记了一件事情——可落地性。无论是多么有趣的想法，或者多么新奇的创意，到最后都是要考虑其根本的，而所谓的根本，就是它最后能真的达成吗？完成度能有几成？”张琛言重新拿了一张纸，开始全新的构图，这次他要画的是一个城市的初步概念图，“虽然是数字世界，但和物理世界一样，这里的一切并不完全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必须，但同时也要具备基础逻辑。”

张琛言的动作很快，因为是概念图，所以也不需要太多具体的细节，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后期可以对照着去讲的东西。

为了画出这张图，张琛言曾经琢磨了无数个夜晚，不断地去调整，不断地去打磨，不断地去修正……在这张图完工之后，张琛言又反反复复地去看，一处一处地进行细化，然后看着它们落地。

总之，这张图早已被深深地刻在了张琛言的脑子里。

这里的人只能看到张琛言画得很快，很流畅，但却不知道他在背后到底下过多少功夫。

终于，张琛言停下了笔：“这将会是数字世界中最疯狂的城市，我知道，以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还不能完全达到，但是我相信，二十年内，一定可以做到。”

“可以讲讲吗？”有个比较年轻的学者开口问道。

“当然。”张琛言自然愿意，“首先，我在构思的时候，就给了这里足够多的开放性。换言之，我想做的并不是一个固定模式化的城市，而是一个拥有足够多创造性的编辑器。大家都知道，数字世界中，在速度、安全性和去中心化三者之间必定是要有所取舍的，而我所舍弃的就是绝对安全性。在边缘范围内，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

说完之后，张琛言又补充了一句：“注意，我说的是绝对安全性，而不是相对安全性。如果有合理的规则管理，这里同样安全，而且我所说的‘更多的可能性’并不是指它是一个消遣娱乐的地方，而是说它将是众多科研所、创造工厂的重要基地。”

“可以再具体一点吗？”那个年轻的学者望向张琛言。

张琛言点点头，他看向那些保守派的人：“我相信，你们口中的发展也不仅仅是建设地下城对吗？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的发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突破。突破冰河世纪带来的环境困扰，突破冬寂病毒带来的生物威胁。相应的，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很多的试验和实验？”

保守派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也没有必要否认这个。试验和实验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人类的很多进步说白了都是在不断地试验和实验后得出的结论。

只是他们不明白，这跟张琛言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什么联系？

“做过试验和实验的人都知道，试验和实验的各项要求都很严格，也很多，稍微有一点点不注意，都有可能造成试验和实验的失败，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需要花费很大的人力跟物力。同时，我们不能保证试验和实验一定会成功，虽然我们不能把没有成功的试验和实验就偏执地定义为单纯的失败，毕竟过程的存在一定是有意义的，但从结果出发进行狭义的讨论，这其中还是会造成一定的浪费。”张琛言话锋一转，“数字世界的科研成本和物理世界的科研成本完全不在一个量级，而且它可以用更简单更直接的方式来塑造合适合理的试验和实验环境。相应的，效率也会更高。”

这番话，张琛言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但他也阐明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看着两边都陷入了沉默的思考，张琛言说了最后的结尾：“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应该是一致的。”

回应他的，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是在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前面的人每次回答完，不管是保守派还是开拓派的人都能很快给予反应，有的反驳，有的是赞同+反驳。

唯有这次，居然是沉默。

反观张琛言这边，他丝毫不慌。倒不是说他在故作冷静，而是他对于自己多年的学习和能力有信心。他没有自大到觉得刚才的一切行为和言语能够打动这里的每一个人，但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只要有一个人认可他就够了。

“玛格丽小姐，可以让他作为我的助手吗？”跟张琛言搭了两次话的年轻学者开口问道。

“当然，这是他的荣幸。”玛格丽小姐立马应道。

张琛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他赌赢了！

直到现在，他是这一批中唯一被留下来的。有了张琛言的铺垫，在他后面的两个人也找到了新思路，相比于干巴巴地阐述自己那漏洞百出的想法和理论，他们更倾向于展示自己的能力，也就是自己的可利用价值。

不过遗憾的是，即便如此，也只有其中一个人留了下来，另外那个被淘汰了。

留下的那人不仅学历较高，理论知识丰富，而且本身就作为助手参与过两次比较大的实验，面对保守派一个学者的提问，他也都给出了让对方满意的答案。

确定了人选，他们这批人便被玛格丽小姐带离了房间。除了被留下的两个人外，其他人的命运也不言而喻。

又一次站在楼下，众人的内心却跟来时截然不同。

除了张琛言和另外那个被留下的人之外，其他人一脸绝望。显然，这次的打击对于他们来说太严重了，在这短短的半天之内，他们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或者说产生了根本的不同。

对此，玛格丽小姐倒是表现得格外淡然，这样的情况她已经看过无数遍了，这样的结局她早在带这批人上去的时候就猜想过。按照她的预想，有可能比这还要不如，她甚至想过一个人都没有留下的状况。

“你们算是幸运的，也算是不幸的。”玛格丽小姐语气飘然地说道，“之前有人遇到的状况比你们还要可怕，但也有人通过得比较轻松，大人们的想法，我有的时候也搞不懂。最重要的，还是看他们自己喜欢与否。”

“还有这样的机会吗？”有一个落选者大着胆子问道。

“目前要的名额已经够了，你们是最后一批，如果还有需要，可能会从公民里直接调用。”玛格丽小姐坦白道，听到那边低低的啜泣声，她又不耐烦地补了一句，“不过这种情况谁知道呢，万一以后还需要也不是没可能。反正，既然对以后有所指望，就努力活着吧。”

那边的人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琛言完全能够理解，Matilda跟这里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相距甚远。

更何况，就连刚刚玛格丽小姐说话的时候也提到了——公民。

或许是因为自出生起就已经是地下城的公民了，张琛言起初对于这两个字的理解并不怎么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含义。

当一件东西大家都有，或者说你认为大家都有的时候，这件东西就不太容易让你记忆深刻。

可在这里，经过Matilda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张琛言非常清楚地认识到“公民”这个身份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人类从地面到地下城过渡的阶段，这两个字意味着生的机会，也意味着活的本钱。

“我们全都会被送回Matilda吗？”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连提起那个名字都十分恐惧。

“应该马上就到了，他距离这里不远，刚才去执行了个任务。”玛格丽小姐点了点头，“你们会先被送回Matilda，不过不用着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一直留在Matilda，你们大概率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也就是二次分配。这里面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们可以问一下Matilda那边的工作人员。”

张琛言很想说，Matilda的工作人员很冷漠，他们根本不会回答自己这类人的问题，但仔细想想，这种事即便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玛格丽小姐虚荣又浮夸，但她好歹还愿意跟自己这类人说话，至于Matilda那边……

没过多久，那辆熟悉的车再一次出现，负责这趟车的还是那个安保人员。他平静地跟玛格丽小姐交接，确定人数，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把应该带走的人赶上车。

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这是他的工作，他只需要例行公事。

除了这些之外，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也不会表达出什么感情。

目送着那辆车离开，玛格丽小姐转身对着张琛言和另外一个幸运儿说道：“好了，你们两个跟我来。相比于直接把你们领到大人们面前，我觉得很有必要教导你们一番，以免你们闯什么祸，给我惹来麻烦，到时候不省心的人还是我。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重要，给我听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