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区新建

“你的身体……”0810显然不希望张琛言在这个时候过多思考，她无法完全理解人类的身体，但按照类比的话，她觉得张琛言在这个时候进行思考，很有可能就像是机器过度运转，会导致发热，甚至是报废。

“我没问题，樊笼那边太不稳定了，它随时都可以动手，这一切完全是看它的心情，我们必须争分夺秒，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张琛言开口说道，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我不希望失去你。

0810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数据编码，他个人对于0810的定位，早已远超了合作伙伴。

“好，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跟我说，医生在外面，我随时可以找他。”0810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怕麻烦，医生人很好。”

张琛言再次怀疑这个医生有什么把柄子啊0810的手上，按照这个逻辑进行下去，估计没人敢在0810这里做好人了，毕竟做好人的代价太大。

“这次我去的地方，是跟樊笼的过去有关，它虽然转换了自己本体的所在地，但不管它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诱导那个人，那个人都应该是按照它的意志帮忙搬移的。”张琛言喃喃，一边说一边分析着，“所以，会不会它本体所在的地方，也跟他的过去有关？”

“这的确是之前没有想到的。”0810点了点头，不过又补充道，“但同样也要考虑到客观因素，比如说那个地方适不适合，温度和客观条件能不能保证樊笼正常运转。”

“这么一说，地上就排除了。虽然樊笼的研发在冰河世纪之前就开始进行了，它一开始诞生的地方肯定是地面，但地面的温度根本不适合它的运行，所以它肯定还是在地下城。”张琛言肯定道。

“可具体的位置……”0810抬手，一张地下城的完整地图就展现在两个人面前，同样是全息投影，可以放大缩小，也可以选择自己认为比较方便的角度进行讨论。

地下城虽然名为“城”，但实际上可是一整个地下世界。随着人们居住时间的增长，地下城也在不断被扩建，现在光看地图都觉得十分庞大，更不用说在如此庞大的区域内寻找了。

在这么大的区域内找樊笼，无异于大海捞针。

“之前樊笼的本体都存放在什么地方？”张琛言开口问道。

0810抬手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我做了红色标记的这几个，都长期或暂时存放过樊笼的本体。这些地方都可以保证樊笼的正常运行，但联盟已经排查过了，确定樊笼目前不在这些地方。”

这跟张琛言想的一样，樊笼不可能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联盟的排查也是例行公事。

地下城太大了，如果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那恐怕等到人类都覆灭了，才能找到樊笼的所在地。

张琛言等不起，也没有人能等得起。

更何况，即便张琛言生活在地下城很久，他仍旧不敢说去过地下城的所有地方，甚至有些地方是张琛言从未踏足过的，他连名字都没有听过，毕竟这是一个本来就不算小而且还在不断扩建的城市。

当然，这种扩建不是因为地下城的人数增多了，而是因为地下城建设初期就处于一个时间紧迫且匆忙的状态，那个时候对地下城的要求就是尽可能多地容纳下更多的人，至于里面人类的生存空间——诚实地说，那个时候只要能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对于生存空间的要求几乎没有。

所以，在地下城建设初期，人们生活得十分拥挤，甚至需要几个家庭挤在一个小房子里，后来随着地下城的不断扩建，人类的生活质量才有所提高。

张琛言看着这张地图，有熟悉，也有陌生……因为有些地方是他涉足过的，有些地方他闻所未闻。

张琛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挑一些他觉得比较有可能存在的地方，这些地方大多跟他进入过的虚幻世界有所关联，他甚至还从感性的角度考虑，假如自己是樊笼，那么什么地方对自己来说更有意义。

为此，他还要来了樊笼相关的一些非学术性资料。

一边看，一边对比，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期间0810一直陪在张琛言身边。

“咚咚咚——”病房的门被敲响，0810口中是个好人的医生在得到允许之后走了进来。

“到我换班的时间了。”医生开口说道，发现张琛言在工作后，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这个时候需要休息。”

“我觉得也是，但我说了他不听。”0810紧接着说道，竟然有几分告状的意味。

张琛言哭笑不得，但他也知道这是因为0810担心他的身体健康，于是他主动开口说道：“方便的话，可以对我进行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吗？”

“当然。”医生欣然同意。事实上，如果张琛言不说，他也正准备这么做。

0810退让到一边，虽然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医生手法娴熟，没过一会儿就完成了对张琛言的身体检查：“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

对此，张琛言答应得格外爽快：“只要不进入那些个虚幻世界，我的情绪必然稳定。”

“已经帮你申请了假期，你可以好好休息。”医生点了点头，准备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张琛言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真的是个好人。”

说完这句话，张琛言就开始后悔，他为什么也会被0810传染？这都是什么话？

医生显然一愣，不过片刻后他就反应了过来，指了指0810和张琛言：“不是好人，是老实人吧？你们两个，不能赶着我一个薅，一会儿来换班的医生也是好人，我们这里的医生都是好人，你们可以多一些尝试。”

说完，医生便潇洒地离开了。

“这里的医生都这么好吗？”0810有些疑惑地望向张琛言，“你们人类的医疗服务态度都这么好吗？我以前出问题被送去检测的时候，那些数据调整人员都很冷漠。”

张琛言想象了一下程序员的日常，突然觉得他们情绪起伏不是很大，于是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不是冷漠，他们只是在工作。你知道的，人类在工作的时候一般都不怎么开心。”

0810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你逃避工作，喜欢上班摸鱼一样？”

突然被这么直白地戳破，张琛言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为了方便0810理解，他还是奉献自我，承认道：“是的，毕竟我们不像你们这么自觉，有程序设定做限制，所以我们会想要偷懒，而且工作的时候会比较低气压。”

“可是你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比较开心，即便是工作的时候。”0810反驳道，“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可以享受工作的，只是你被限制住了，如果你能够保持每个月十五号的状态，你就是在开心工作。”

“十五号是发薪日，但是单位不可能天天给你发薪。”张琛言叹了口气，“让我开心的不是工作，是那天我收到了很多的功勋值，可以用来消费。”

0810闻言忍不住感叹：“人类真的很功利。”

张琛言选择沉默，并且继续在地图上寻找，然而，他这次刚开始寻找，就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自己这算不算是在加班？如果是加班，是不是应该有加班工资？如果没有加班工资，自己为什么不等到工作的时候再做？

“嗯……人类都要灭亡了，我居然想这个？觉悟啊，张琛言！你的觉悟啊！”张琛言强行给自己鼓劲，同时也深感愧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逃离社畜的本性？

他简直是把“社畜”两个字刻进了基因里，他严重怀疑这种基因会直接遗传给下一代。

如果，他有下一代的话。

张琛言在这边紧张地寻找，时不时跟0810讨论几句，就在他感觉自己标出来的已经够多时，他突然看到了一排字母——Matilda。

“Matilda？这是什么地方？”张琛言感觉有些熟悉，但又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这是一个旧区新建。”0810很快就收集到相关资料，并告知张琛言，“这里曾作为人类从地上转移到地下城的过渡站之一，人类曾以一种十分拥挤的状态在这里居住过，但不是长期居住，而是短期流动性巨大的居住方式。大多是一批人在这里短暂居住一到两天，然后就被转移去其他地方，下一批人再来，周而复始……这也导致这里的环境非常差，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有人曾经用‘毫无尊严’来形容在这里的居住生活，十几个人挤在一个肮脏潮湿的房间里，房间不大，没有床铺，房间只分空地和厕所，而且只有一个厕所，居住不分男女，大家晚上就直接睡在地板上，有的时候厕所不够用，甚至有人会直接就地解决，这也导致这里的环境变得更差，食物是被相关负责人送进来的，但送饭的人只会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饭菜放在门口，绝不会踏入这里半步，因为就连他们都嫌弃这里。”

0810说完又补充道：“这里后来被评为最脏最差最乱的过渡站，因为在这些肮脏狭小的房间里，还有许多犯罪事件发生，但大多被无视，即便出了人命，负责人也只会选择掩盖，而不会真的进行处理。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只在这里居住一到两天，就说它是噩梦，甚至成为了很多人的心理阴影。”

张琛言沉默了，他知道，这些应该都是0810搜集到的资料，如果是他自己去搜集，说不定还看不到这些。他完全可以想象那群居住在这里人的绝望。

冰河世纪到来，待在地面就意味着迎接死亡，他们好不容易争取到前往地下城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本来情绪和心理状态就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况，谁能想到又要面对这种人间炼狱，他们怎么可能不崩溃？

再者说，这样的管理和环境再加上当时人们的濒临崩溃的情绪与心理，怎么可能不发生冲突，甚至是暴乱？很可能一点小小的火苗都会燃起燎原大火。

张琛言很庆幸，当时母亲没有被分配到这个过渡站，不然的话，以谢菡当时还怀着身孕的身体状态，甚至有可能在此丧命。

谢菡所在的过渡站不仅人性化，而且非常体贴，因为谢菡怀孕的缘故，还给了谢菡特殊照顾，所以按照谢菡的说法，她当时并没有吃过什么苦，还跟当时帮助她的过渡站工作人员成为了好朋友。

后来谢菡顺利产下张琛言，谢菡身体恢复后还带着张琛言去拜访感谢过那位工作人员。

“在这里待过的都是什么人？”张琛言问完之后又解释了一下，“我是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特征吗？比如说都来自一个地方，工作类型相同之类的。”

“他们是最后一批进入地下城的人。”0810开口答道，“准确的说，他们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入地下城的。”

“怎么说？”张琛言有些不解。

“你之前说过‘二八法则’对吗？按照我们之前的讨论，当初被选中进入地下城的人，要不然就是那‘二八法则’中的‘二’，要不然就是其家属，但这些人却是‘八’。所以我才说，他们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入地下城的。”0810补充道，“他们之所以能进来，是在我们说的那类人已经进来之后，联盟为了展现人道主义关怀，特地开放的。与前面进来的人不同，他们能进来多少是不确定的，所以对他们的选取完全是随机的，也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看命。命好的，排在前面，进来的概率就大，命差一些的，排在中间，也有一定进来的概率，再不然，就只能拿着一个末尾号，放弃生命。对了，还有一点——他们进来是没有初始功勋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