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学生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甚至没有给张琛言任何考虑的时间和回复的机会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也是，在对面看来，张琛言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且办事能力也可能很不靠谱，现在已经出现了不太正常的状况，最好的方法就是去确认一下。

如果放在之前，张琛言自然是无所谓的，但现在他的确做贼心虚，自然会有些紧张。

关在管理员休息室的老师也听出了什么，有些得意地望向张琛言，似乎觉得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而且光看他那副模样，张琛言就知道，在那边的人到来之后，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张琛言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张琛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直接走进教室，没有打任何招呼，就冲上去放倒了老师。白白被揍的老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对于老师来说，他上一秒还在传授知识，下一秒就变成了暴力街区。

听着老师用自己根本不懂的语音骂了一句什么，张琛言丝毫不在意，虽然不知道这节究竟是什么语言课，但张琛言也大概能猜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动手啊！过来帮忙！张琛言努力发出“咿呀——”的声音，用动作示意。

之前给张琛言当帮手的两个男生也反应过来，众人合力将老师制服。

眼看两个男生用绳子捆着老师，张琛言赶忙跑到格温德林旁边，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又指了指头顶上方。

格温德林立马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

张琛言看了眼时间，比出了一个手势——三。

“三分钟前？”格温德林确定道，“三分钟前你挂断的电话？”

张琛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同时他又指了指外面的车，抬手招呼着，示意大家赶紧跑。

格温德林明白了张琛言的意思，她开口问道：“你不走吗？”

张琛言摇了摇头，指了指被捆绑好的老师——他要留在这里，看住这些老师，而且等那边的人过来，尽量拖延时间，哪怕能多拖一两分钟也好，毕竟对于有的学生来说，这一两分钟足够他们跑得更远一些，如果能碰到有遮掩的地方，就更好不过了。

最后，张琛言一把将柳熙熙拽到了格温德林面前，他的意思很明确，无论如何，要保证柳熙熙能跑出去。

车上的位置有限，有了车子势必逃生的机会就更大一些，争抢在所难免。

格温德林明白张琛言的意思，在这种考验人性的时候，人类往往是最没有人性的。

“不管其他人怎么选，柳熙熙必须上车，如果没有柳熙熙的位置，管理员先生不会留在这里帮我们拖延时间，如果有人敢跟柳熙熙抢位置，就是想害死大家！”格温德林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刚才还争抢着往外跑的人都立马停住了脚步，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想做其他所有人的公敌，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剩下的位置，各凭本事，驾驶者可以自行决定什么时候开车。”这是格温德林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显然，格温德林也非常清楚现在的状况，规则、道理在这种时候都不适用，强者生存是最残忍也是最直接的道理。

在大家都争抢的时候，格温德林一直站在张琛言身边没有动。

直到看着车开走，其他人也开始另寻出路。

张琛言推了格温德林一把，示意对方快走。

“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吗？”格温德林望向张琛言，“都到这种时候了，安全警报早就触发，你不用担心自己体内的安全警报……”

张琛言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个，或者说他压根不担心这个，因为他的确没想跑。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又一次推了推格温德林，示意格温德林赶紧离开，这一次张琛言的脸上还难得带了些怒气。

见状，格温德林也只好走出了教室。

张琛言站在教室门口静静地望着格温德林的背影，在确认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张琛言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确定学生们最后会不会都被抓回来，但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事情，至少他无憾了。

“你真的不打算逃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张琛言这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

是玛蒂尔达，他现在又恢复了之前没有五官的样子，但可能是因为熟悉，总之张琛言这次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害怕。

之前情绪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加上玛蒂尔达又是一副即将与墙融为一体的隐形模样，张琛言都快忘记这个BUG的存在了，现在听着玛蒂尔达的声音，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也是因为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樊笼的声音吗？

按理来说，樊笼可以让自己变成冷冰冰的电子音或者某个更加好听的声音，但樊笼偏偏选择了这个十分有辨识度的沙哑音，听着就不像什么正派人物。

“是恶趣味吗？”张琛言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话音刚出口，张琛言就瞬间愣住了。对于他来说，他好像已经许久都没有听过自己的声音了，如今突然听到，他竟然有些晃神。

原来，真的有人会被自己的声音吓到。

“什么恶趣味？”樊笼听到张琛言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有些好奇。

张琛言索性坦然道：“我指的是你的声音，其实你有其他选择的。”

“这是一位老科学家的声音，他将他的毕生都贡献给了我，用在研发我上面，我觉得我应该留下一些有关于他的东西。”樊笼回答道。

闻言，张琛言立马收回自己之前的评价。这就是正派的声音，而且这是智慧的声音！

“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张琛言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呆。事实上，他这句话的确很呆。

“你已经说话了。”樊笼今天似乎格外有时间的模样，甚至有点儿唠家常的意味。

张琛言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他试探性地问道：“真的会有人过来抓那些学生吗？当然，应该还要处罚我。”

听到张琛言这样憨憨地询问，樊笼似乎是低声笑了。片刻后，他对着张琛言回应道：“如果你刚才没有放走全部学生，会有人过来，但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所以不会有人来。”

张琛言愣了一下，略微思考后问道：“这个……游戏吧，姑且先用游戏来代称，我想知道它一共有多少种结局。”

“如果你先于学生逃跑了，那么你将会被抓回来，然后永远都离不开这里；如果你帮助了一部分学生逃跑，但还是有学生留下来了，那么你和剩下的学生将受到惩罚，并且你永远都离不开这里；如果你帮助所有学生逃跑了，同时你也逃跑了，那么你将直接离开这里，但会失去陪我聊天的机会。”樊笼耐心地解答道，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在此之前你触犯了这里的规则，那么你将直接被留在这里。”

张琛言听完之后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幸好活下来了。

“柳熙熙呢？”张琛言好奇道。

“如果你没有把她送走，她自然会留下。”樊笼这回的答案很简单。

张琛言明白了，即便有学生逃跑了，只要柳熙熙不在其中，那么她就会被留下来陪自己，所以自己坚持将柳熙熙送出去是正确的选择。

“逃跑的那些学生是？”张琛言开口问道。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有一种感觉，这些人就算是AI，是剧情里的NPC，也一定是有原本的人物模型的，而不是千篇一律的机器人，毕竟他们都太过于鲜活了，尤其是在最后展现求生欲那一点。

“他们都是曾经有意或者无意来过这里的人。”樊笼毫无遮掩地回复了张琛言。

有意进来的人……这一点张琛言是明白的，他自己就属于有意进来的，柳熙熙也是，他们是为了某种任务而来，但无意进来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张琛言的错觉，他总觉得樊笼现在心情还不错，虽然他不知道像樊笼这样的存在会不会有“心情”一说，但第六感告诉他，在这个时候问樊笼问题是最合适的时机。

所以，他直接就问了出来：“无意进来这里的人是？误打误撞吗？不小心误入？”

“不是，是我拉进来的。”樊笼回答得十分坦然，“有意诱导。”

张琛言无语——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虽然樊笼的确也算不上是人，但是张琛言还是不能苟同这种行为。

太离谱了！这和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

似乎知道张琛言在想什么，樊笼又开口补充了一句：“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好像都很不快乐，他们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想过放弃生命，我觉得既然他们都对那个世界没有留恋了，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顺便让他们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张琛言很想问一句，所以他们还得要谢谢你是吗？

当然，这句话张琛言没敢问出口，毕竟樊笼这样好心情的时候不多，他还想继续套出来点东西，意气用事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干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是有意义的？”张琛言委婉了一下。

樊笼停顿片刻，就在张琛言疑惑对方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阴阳怪气时，樊笼突然开口说道：“其实也不算是对人类的意义，这或许只能说是对我的意义。”

如果樊笼硬要给它包装一个非常高大上的理论，张琛言可能还会觉得离谱，但现在听樊笼这么说，张琛言突然好奇了起来。

“曾经，真的有这么一群学生。”樊笼慢慢地讲述着，“他们很聪明，极致的聪明，应该算是你们人类之中的佼佼者，他们有自己的名字，但是这些名字不会被记录，有关于他们的一切都不会被记录。”

张琛言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努力尝试彻底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在反复思考几次之后，他才开口问道：“学生，教室，老师，管理员……这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些有意或无意进入这里的人，只是帮你重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因为你也只知道有那么一群人存在，但却不知道他们的真正资料，所以你利用进入这里的人类，模拟了当时的情景？”

“你很聪明。”樊笼赞赏道，“这里面的逻辑，是有点绕。我有过尝试寻找有关他们的资料，但最终发现，这些资料被粉碎的太过干净了，即便是我都没有办法复原找到。当然，也有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

“为什么？”张琛言疑惑道，“你对这件事很执着？”

“他们就像我的父母一样。”樊笼莫名执拗，“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存在，能忍住不去寻找他们吗？尤其是在你发现自己很孤独之后。没有同伴，也没有同类，他们或许是唯一跟你的诞生有直接关系的人。”

张琛言类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做不到。就好比现在还有人告诉他父亲已经去世，但在没有看到尸骨之前，他都只愿意相信“失踪”两个字，因为失踪还意味着有生还的可能。

“他们？父母？”张琛言犹豫着问道，“所以，你的诞生是……”

“只是简单的机械组成无法让我通过那么复杂的图灵测试，更不用说在图灵测试中获得惊人的成绩了。”樊笼似乎是长叹了一声，“我的原型，就是人类啊。不过我不是某一个人类，而是很多很多精英人类的结合体。那些学生，他们都是我的模板，因为我要观察模仿的并非是最后的成果，还有他们学习思考的过程。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成品，不然直接找老师更好，我需要的就是年轻的学生们，那些个还没有装满溶液，但却有着惊人可能的神奇魔法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