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柳熙熙

柳熙熙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个状态用历了一次劫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张琛言自嘲道，或许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吧。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东西，却能给人带来那样可怕的痛苦？

过去的刑罚不仅受刑者痛苦，观看的人也可以感受到那种残忍。说得直白点，在过去，越是惨烈的刑场，收拾打扫起来越是费劲，但现在却不一样，惩戒室里干干净净，和张琛言带着柳熙熙一开始进来的模样基本没有任何区别。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可以剥夺他人性命，而且不留下任何痕迹。

柳熙熙目前的状态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她瘫软在椅子上，表情迷茫。

“我好像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这是柳熙熙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张琛言静静地听着，他明白那种感觉，柳熙熙现在跟他说的话也并不是期望他能够给出什么回应，柳熙熙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倾听者而已，就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只是那时候，0810充当了倾听者的角色，而现在来承担这个角色任务的人是张琛言自己。

“我忘了在里面发生过什么……”柳熙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哽咽，显然那种悲伤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过去。

“我想不起来了……”柳熙熙抱着头，眼泪不断流下，此刻的她或许连自己为什么会哭都不知道。

悲伤是一种心理的感受，但在这一刻，对于柳熙熙而言，她似乎成了一种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我应该记得的，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一件让我十分痛苦的事情，我应该要记得的……我怎么可以忘记？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感觉很痛苦、很难过，但是我却不知道痛苦和难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柳熙熙抱着自己的头，嘴巴里不住地说着。

这些喃喃自语没有逻辑，就像是一场没有根源的发泄。

张琛言之前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状况，在醒来之后他至少还是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发生了什么的，他的感觉是心有余悸，同时也清楚地知道究竟自己在恐惧什么，可柳熙熙不一样，她害怕恐惧，却只记得那种感觉，而忘记了产生这种感觉的根本原因。

张琛言猜测这极有可能跟樊笼要消除她的记忆有关，接受惩戒的柳熙熙，或许就是真实的柳熙熙，而她恐惧的事情大概率也跟现实世界有关。

不过，现在并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相比于去想这些，张琛言更希望柳熙熙能够早点调整好状态，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柳熙熙很有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张琛言走到柳熙熙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柳熙熙的肩膀。

或许是因为目前的柳熙熙太过脆弱，或者说正在经历情绪崩溃，总之这一回柳熙熙并没有拒绝张琛言，她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无助和悲伤。

张琛言不能说话，他只能一下接着一下地轻轻拍柳熙熙的背部，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给予柳熙熙安抚。

当初他从那里出来都缓了许久，但柳熙熙如今却没有那样的时间和环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教室里的学生们显然已经开始了下一堂课的学习，柳熙熙这边的情绪也逐渐平复。

就在张琛言想要询问柳熙熙准不准备继续回去上课的时候，柳希希却突然开口对着张琛言问道：“我逃不出去了，对不对？”

虽说张琛言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和准备，他希望格温德林能够带柳熙熙一起，可是这件事毕竟还是要跟格温德林商量，张琛言不能擅自做主将事情泄露出去，于是他并没有回答柳熙熙的问题，只是尽可能地安抚着柳熙熙的情绪，表达自己的善意，希望能够从柳熙熙那里获得更多的信任感，以便后期操作。

好在，柳熙熙也没有追问。

眼看着柳熙熙渐恢复，张琛言指了指教室的方向，意在询问柳熙熙要不要回去继续听课。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张琛言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柳熙熙居然同意了。

“走吧，这节课好像跟乐理有关，我不能落下。如果逃不出去，就想尽一切办法留得久一些。”柳熙熙比张琛言预想之中要冷静勇敢得多。

张琛言将柳熙熙送回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学生似乎很是惊讶。就连之前表现得有些冷漠的格温德林也开口问了一句：“她真的恢复好了吗？”

张琛言起初还不明白格温德林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疑惑，后来才从她的口中得知：一般情况下，学生在被送入惩戒室后都不会选择继续上下一节课，因为体验过惩戒室恐怖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需要时间来进行调整恢复。

柳熙熙恢复得很快，状态也很好，这完全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就连老师也有些疑惑，望着张琛言问道：“她真的可以吗？”

张琛言看了柳熙熙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他相信柳熙熙，一直都是。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柳熙熙照单全收，却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她依旧平静，走回属于她自己的位置上，俯身坐下，等待老师继续讲课。

这节课的确是有关于乐理的课程，柳熙熙听得格外认真，和之前在上一节课的表现完全不同。

最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还主动举手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看着这个样子的柳熙熙，张琛言突然想起了她之前说的话，逃不走就要想办法多留一段时间。

果然，还真是柳熙熙的作风呢。

见到柳熙熙这样，张琛言也放心了许多。

学生们上课时，他的工作内容十分无聊，索性站在旁边看了起来。

这节课柳熙熙的表现着实亮眼，这也让原先对她不屑一顾的学生们产生了戒备心。

课程结束，老师离开之后，格温德林还专门找到张琛言，询问了他有关柳熙熙的事情。

“你之前是跟她说了什么吗？”格温德林开口问道。

张琛言伸出手在格温德林的背上拍了拍，示意对方自己安慰过柳熙熙。

“你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格温德林突然开口说道。

这话听得张琛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人格魅力？他之前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谁知，格温德林竟然还认真地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是对谁都会这么和善。”

张琛言起初还不明白格温德林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才反应过来，当初的确是格温德林首先对自己表达了善意，然后其他的孩子才对自己发生改观。

有了这句话的加成，之前的那句赞赏就多了几分真实的意味。

“你认识他吗？”格温德林对着张琛言开口问道。

张琛言自然知道格温德林口中的“她”指的是柳熙熙，张琛言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与柳熙熙相识，随后又指了指柳熙熙，再指了指自己，摆了摆手。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识她，但是她却忘了你。”格温德林确认道。

坦白说，张琛言刚才在做表达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格温德林听不懂的准备，但他没想到格温德林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张琛言趁势比画着，想要让格温德林带柳熙熙一起逃跑。

格温德琳蹙了蹙眉，显然这件事情并不容易。

一天只会有四个老师过来，而且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露。越先逃走的人，逃走的概率也就越大，剩下的人危险性同样也会变大。

张琛言不知道参与了这项计划的人一共有多少个，但显然对于他们自己来说，这个名额都不是很够用，这还是在格温德林放弃自己逃生的情况下。

看着格温德林纠结的模样，张琛言示意对方自己会再想办法。

没想到，格温德林转身离开前却告诉自己，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她会给自己回复。

虽然格温德林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这在张琛言看来也已经是有一线希望了。

格温德林需要张琛言的帮助，不仅仅是因为有了张琛言的帮助他们能够多一份助力，还是因为有了张琛言的帮助，他们能够少一分阻力。

老师们都是一个一个来的，如果管理员能够不站在老师那一边，对于想要逃跑的学生来说，成功的概率就高了许多。

说到底，无论是老师，还是管理员，都是成年人，又不可能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参与这项冒险的计划，所以对于那些想要逃跑的人来说，这件事情的难度并不算低，如果在他们制服老师的过程中，管理员通风报信了，那么他们可能一个都跑不了，很快就要接受处罚。

对于他们来说，要同时制服两个成年人显然是需要足够多的人力，足够精密的计划，还要保证出其不意。

如果像张琛言这样的管理员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柳熙熙仿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管是中午用餐的时候还是下午的课程，她都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下午的课程有一节是声乐课，还有一节是物理知识理论课。

在声乐课上柳熙熙大放异彩，获得了老师的超高评价。

按照格温德林后来的说法，柳熙熙在这一节课上所拿到的积分奖励可能是其他学生五十节课才能拿到的水平，毕竟超高评价并不常有，这里的老师都非常严厉，至少在他们这一批学员中，只有格温德林曾经获得过这样的评价。

物理知识是柳熙熙的弱项，那些课程连张琛言都听不懂，更不用说柳熙熙了，但她却表现的格外乖巧，没有再像早晨一样，故意特立独行，让自己变得格外扎眼。

这样做的直接好处就是——老师并没有找她提问，她也少了一次被扣分数和被送去惩戒式的危机。

张琛言起初并不知道学生们的积分规则，毕竟他在这里的时间也并不算很长，而且这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柳熙熙突然亮眼的表现，恐怕连格温德林也不会告诉他这件事，但显然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对此有所了解。

张琛言之前听课的时候感受到的是焦虑和痛苦，这种感觉大多来自于环境的压抑。

说白了，就是学生们太卷了。

张琛言本以为柳熙熙也会因为这种感觉而痛苦，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柳熙熙对此的解决方式实在是过于简单粗暴了，那就是——她也跟着大家一起卷，而且柳熙熙还卷得十分亮眼。换言之，就是柳熙熙更卷。

仅仅是半天的时间，张琛言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孩子们的危机感又上升了。

在适应环境这方面。张琛言觉得自己跟柳熙熙差了不是一个等级。

现在的柳熙熙非但没有半点的陌生和脆弱感，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今天早上柳熙熙才来这里，张琛言甚至可能会以为她已经在这里上了一到两个月的课了。

柳熙熙融入的太好了，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就连张琛言也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对于柳熙熙的认识。在过去的他看来，柳熙熙是脆弱的，是十分需要保护的。

可是现在……张琛言苦笑了一下。

晚上的时候，格温德林找到张琛言，率先问了一句：“你确定她要逃离这里吗？坦白说，我觉得她很适应这里，也很享受这里。”

张琛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想让柳熙熙跟着格温德林他们一起逃走。毕竟，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被选中，他还是希望柳熙熙不要卷进这趟浑水，去赌运气，或者在有限的时间内去搏。

看到张琛言点头之后，格温德林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扔下一句：“她是第四个，这是我能帮忙争取到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