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去

目前的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了，不过在0810的执意安排之下，联盟那边还是同意给张琛言一天的休息时间。当然，这是在各项检查都顺利通过的情况下，另外给予一天的时间让张琛言用来恢复精神。

张琛言也明白，这一天的时间虽然看起来有些吝啬，但对于联盟来说，已经是十分大度的处理了。

上次一共进去了四个人，现在除了张琛言之外，剩下的三个不管是因为客观原因还是主观原因，都不会再次进入，张琛言成了唯一有经验的人类独苗苗。

躺在医院里，张琛言看着已经到账的功勋值叹了口气，如果放在之前，他看到这么一大笔功勋值奖励，肯定会乐得合不动嘴，但是现在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危险越大，收益越大”！这些都是他用自己的命搏来的！

按照联盟的说法，他并非是从事这个工作的，这次参与调查属于协助配合，必定会有相应的奖励，而且随着他进去的次数越多，奖励也会越丰厚。

四舍五入，等于张琛言给自己找了份高薪外快，而且是超高薪的那种，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张琛言看着账户上自己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表情竟然有些沉重。倒不是说他贪心，而是他在担心——有命挣，没命花。

不过想一想，这钱到最后还能留给谢菡，张琛言嘴角又勾了起来。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是做到了的。

病房的门被敲响了，张琛言本以为是医生查房，谁知道进来的却是柳熙熙。

“你怎么样？”柳熙熙开口问道，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医生已经检查过了，说是没事了，今天算是另外的休息时光。”张琛言笑道。

柳熙熙点了点头：“你是还要进去吗？”

听到这话，张琛言微微一愣。柳熙熙为什么知道这些？按理来说，为了避免民众恐慌，这些事情是不被允许外传的。柳熙熙又不是工作人员，不应该知道得这么仔细。

看着张琛言沉默不语，柳熙熙索性主动交代道：“你不用瞒我了，现在我们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张琛言不解。

“我也会进去。”柳熙熙答道，随后又解释了一句，“特尔斯公司又招募了一批脑机的试验体，我想到你……就报名参加了，也通过了筛选，后来他们说我是这一批中资质比较好的，问我愿不愿意在安装脑机后配合联盟进行调查工作，我也签署了确认书。”

柳熙熙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其中的信息量却一点都不少。

张琛言闭眸，他想起了0810之前说的话——没有还可以培养，至少这一次的试验就已经说明了樊笼是愿意跟人类沟通的。如果你不去，肯定还会有其他的人去。

是的，联盟不可能全部押宝在某一个人身上，这无论是从效率还是从危险性上来说都存在问题。对于联盟来讲，他们要的是解决这个问题，无论通过什么方法。

张琛言看着自己面前的柳熙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樊笼不愿意跟AI交流，只会跟人类沟通，可想要进入那里，就必须安装脑机。按照过往的状况来看，脑机是一款还未通过全部试验、审批流程的产品，不能投放于市场，可现在状况危急，联盟也只能特事特办，让特尔斯公司用招募试验体的方式为他们寻找合适的调查者。

从今天早上醒来，张琛言就没有看到0810了。他可以肯定，0810已经把他们之前的所有猜测都上报联盟了，联盟也一定意识到了这次事件的危险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百分之二十的精英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又何来所谓百分之二十的精英呢？

过去人类可以舍下那百分之八十，一方面是因为情况太过紧急，人类不得不那么做，只有那么做才能保留希望的火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类的基数放在那里，人类舍得起！

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地下城的生育率一直都是联盟头疼的问题，那百分之八十平日里看起来或许不算起眼，但他们作为一个整体至关重要。

对于联盟，对于地下城，对于全部人类，他们都至关重要。

人类，已经舍不起了。

不管昨天张琛言的推测是不是对的，哪怕樊笼有这么一点苗头，对于人类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

张琛言相信，除了他们这样的协助调查者以外，联盟肯定还投入了许多专业工作者，只是联盟也不确定，或者说拿不准，樊笼究竟是怎么想的？樊笼究竟愿意跟什么样的人交流？

如果可以的话，联盟也不会走这样广撒网的方式，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试错的时间了。或者说，试错的成本太大了。

复制ID的事情还在蔓延，越来越多的复制体在被创造。这些复制体所选择的对象正是那百分之八十的人，他们对此甚至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还有人会隐瞒上报，这无疑给联盟的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联盟的确有在想办法解决这些复制体，可这完全是杯水车薪。

在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前面，联盟的人手或者说精力根本就不够用。

更何况，那些复制体还会更新迭代，现在想要找出它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进去？”沉默了许久之后，张琛言终于开口问道。

听到张琛言的声音，柳熙熙明显放松了一些：“昨天刚做完手术，今天还在观察期，顺利的话，应该是两天后。”

看来还不是同一批，张琛言苦笑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柳熙熙是来医院看自己的，想到这里他还有些疑惑，好奇柳熙熙跟自己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柳熙熙居然是在这里接受了脑机手术……

“为什么？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张琛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柳熙熙跟他不一样，以柳熙熙的名声和影响力，她有用不完的功勋值，她可以做很多张琛言不敢想的事情，张琛言怎么都想不出来，柳熙熙会这么做的原因。

柳熙熙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张琛言的眼睛。张琛言平时都是一副十分温和的模样，看起来好说话，平易近人，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冷静自制，有自己的坚持和看法，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平静。

算起来，柳熙熙跟张琛言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她从未见过如此低气压的张琛言。

即便张琛言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她也可以感受到张琛言的愤怒。

张琛言不会大吼大叫，也不会咄咄逼人，他就那样平静地讲出自己的不解，向你寻求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其实就连柳熙熙自己也不敢肯定：“我只是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这个回答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张琛言看着柳熙熙红润的眼角，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

“你最近住院的次数太频繁了，我们其实算起来也认识很多年，虽然后期联系不多，但我一直都是在关注你的。你的身体状况没那么糟糕，你这么频繁的住院，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柳熙熙认真剖析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我知道，很多事情你肯定不方便说，我即便问了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便采用了最直接的方式，也就是参与进来。至于答应进去，不全是为了你，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想自己出一份力。人不能总是坐享其成，而且我已经拥有的够多了，也到了回报的时候。”

“是啊，你过去想要拥有的，现在全部都拥有了。不管是鲜花、掌声、名誉、物质，还是大家的爱，你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张琛言有些说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接着才继续说道，“你知道里面有多危险吗？如果出不来，你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不会白费的！”柳熙熙飞快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体验到了，我已经体验到了别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体验到的风景，我没有那么贪心，这些对我来说，已经够了。再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更多，在音乐上，我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瓶颈……谁说只有男生、只有你能当英雄？我觉得我也可以，我脑子又不笨，虽然读书比不过你，但通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在其他方面一定有强过你的地方，既然联盟会选中我，就说明我至少是合适的，只要我能出一份力，我就不后悔。这样以后享受着大家的喜爱和崇拜时，我也能心安理得一些。毕竟，我是真的有切切实实地帮过他们。”

听着柳熙熙的话，张琛言哭笑不得。最近联盟是给演艺人员开了什么思想觉悟培训课吗？柳熙熙这觉悟听起来比自己高了一大截啊。

既然柳熙熙已经这么说了，张琛言也不好继续阻拦她，只能对她说道：“我是第一批进去的，跟我一起进去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我在里面见到了，他疯了，导致无法在现实中醒来，还有一个或许是跟樊笼达成了和解，决定留在里面了，也或许是有其他原因，总之也无法在现实中醒来。剩下那个跟我一样醒来了的，精神方面受影响非常严重，怎么都不愿意再进去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吓你，或者恐吓你，想让你逃避，而是希望你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在里面的时候，一定要坚定信念，把你刚才的所有觉悟都拿出来，想着你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留恋。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更大的概率平安出来，不至于精神崩溃。”

柳熙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张琛言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他连柳熙熙会进入哪里都不知道，两个人又不是同一批，会不会碰到也说不定……无奈之下，他只能又细致地把自己之前跟樊笼打交道的经历给柳熙熙说了一遍，希望对柳熙熙有所帮助，增加一些相关经验，不至于到时候自乱阵脚。

“这可是独家放送，别人知道的不一定这么全面，你千万要记好了。”张琛言看着柳熙熙认真地说道。对于他来说，柳熙熙更像是一个妹妹，一个让他敬佩的妹妹。

张琛言知道柳熙熙的过往经历，他自己的成长虽然也不算是完美无缺的，但跟柳熙熙比起来，他简直太幸福了。换位思考，如果他处在柳熙熙所处的环境下，经历柳熙熙所经历的事情，他不一定能达到柳熙熙现在的成就，也不一定会有柳熙熙那些细致的坚持。

可即便这样，柳熙熙也从来没有卖惨过。物理世界中，知道她真实长相的人少之又少，知道她真实经历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有关于她的童年，她的经历，她无论是在数字世界还是在物理世界，都不曾提及。这是她的成长过程，不是她的卖惨工具。

是啊，就是这样一个经历了命运苦难打磨的人，在享受到了自己努力奋斗的成果后，仍会觉得惶恐担忧，会觉得已经够了，再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更多。

她没有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现在拥有的鲜花、掌声、名誉、物质，以及大家的爱，而是希望切切实实地为爱她的人做点什么，然后再接受他们的给予，柳熙熙一直把这种“先付出，再收获”的逻辑理得很清楚。

或许对于柳熙熙来说，事件的起因是自己，但签下确认书，同意让自己为了人类而迈入危险，却是处于柳熙熙的本心和本性。

这么多年，她骨子里的韧劲儿，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这两天好好休息，说不定下一站我们会遇见。”张琛言笑着对柳熙熙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