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现实

听到这个问题，女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确认道：“你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吗？据我所知，这个世界应该还算美好，你原先待的地方可能比这里差很远。”

这个问题张琛言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因此回答得也格外果断。

同时，他又有些好奇：“你呢，你希望我做什么样的选择？”

女孩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张琛言会问她这个问题，在微微愣了片刻之后，她才回答道：“我当然是希望你回去，因为在这里，我随时都有可能找不到你……但我也希望你快乐，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并且支持你。”

看着面前的女孩，张琛言感觉自己脑海中似乎一闪而过什么画面，他努力去捕捉些什么，但到最后却仍旧是一片模糊的幻影。

张琛言再一次开口问道：“在那个世界，我的父母怎么样？他们都还好吗？”

“你母亲一直在等你，她很爱你，你们两个相依为命，生活得很幸福。你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但据我所知，那个世界的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女孩回答得格外诚恳。

听到这些，张琛言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这里的决心：“好，告诉我吧。怎么才能从这里彻底离开？”

“边缘。”女孩的回复很简洁，随后她又像是担心张琛言听不懂，补充了一句，“要找到这个世界的边缘，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只要樊笼来不及拦截，你就可以醒来！从这个虚幻的世界醒来！”

张琛言没有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设想居然都真的可靠，只是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不能完成这样一个操作——首先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在这个世界里，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只靠用脚跑，再不济就是骑个单车，所谓的最快速度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樊笼如果真的想拦截他，那些时间都够他被拦截几十次的了。

张琛言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女孩：“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女孩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赌一次，就是现在。”

张琛言没有想到女孩的计划会如此大胆，他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公交车：“你确定是用这个？”

女孩点了点头：“目前行驶地点是合适的，时机也合适。如果你不害怕的话，我带你走。”

张琛言微微眨了眨眼，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好，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害怕退缩。”

有了张琛言这句话，女孩也放心很多。

随后，在张琛言充满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女孩径直走向公交车司机，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公交车司机的脖颈。

张琛言并没有看到什么鲜血喷涌的场景，他只看到公交车司机的身体瞬间化为一抹幻影，消失不见。

紧接着，女孩便坐上了驾驶位。随着油门踩下，车子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而且女孩似乎丝毫没有想要放松的意思。

加快！不断地加快！

在整个过程中，女孩紧紧地把着方向盘。

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他们现在肯定会撞到什么东西，不管是建筑也好，还是人也罢，但他们现在就以这样可怕的速度一路笔直地前行，所有被他们撞到的东西都化作了幻影。

张琛言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车里的人逐渐消失，整辆车只剩下了他跟女孩两个人。

在这一刻，那种虚假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要被冲散了，可偏偏他又除了握紧扶手什么都做不了。

渐渐地，就连整个车都逐渐虚化，张琛言的视野也变得模糊。

他的身体就像是随着惯性一般在往前走，可他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女孩的样子了。

最终，整个车身也不复存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只有他自己！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种恶心眩晕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张琛言的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让他呼吸困难。与此同时，他的心跳却丝毫没有减慢，就好像他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极速飙车的刺激感中。

张琛言想要开口说话，但喉咙的干涩感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最后的努力也仅仅是动了动手指而已，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对于张琛言来说，他却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光明透过眼皮微微传了进来，他的世界由黑暗变成了昏黄，但张琛言却丝毫没有想要睁眼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乏力，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一旦睁眼肯定会被那刺目的灯光伤到。

是的，只有灯光。

张琛言此刻的感觉无比敏锐，虽然同样是光亮，但现在他所面对的光亮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

在这份光亮的使命里，本来就没有传递热量这一功能。

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向张琛言袭来，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有关于真实世界的，有关于虚幻世界的……

“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张琛言知道这是0810。

其实相比于其他AI，0810似乎对物理世界有些排斥。至少，张琛言在物理世界中见到她大多是与工作有关。

这与其他的AI不同，有的AI会对物理世界充满好奇，时不时便会来这里逛一圈。对于这样的行为，物理世界的人也早已熟悉，不会大惊小怪，他们甚至会与这些AI交朋友。

可0810不同，在张琛言的认知中，她非必要情况不会来到这里。

可现在张琛言却在这里听到了0810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中满是急切和担心。

他从未见过的0810，这一刻的0810不再像是冰冷的裁决者，更像是张琛言在公交车上认识的那个女孩。

“多跟他说说话，一定要唤醒他。”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张琛言猜测应该是自己病床旁的医生。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像是对方转身离开了。

“张琛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让张琛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不是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他都不敢相信这会是0810说出来的话。

事实上，此刻并不是他不想醒，而是他实在太疲惫了。

这种疲惫无关于身体，而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沉重感。

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自己经历了很多的事情。这种大脑的过度运行，远远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负荷。

张琛言此刻无法睁眼，也就看不到0810。他不知道0810现在是什么样的动作跟表情，他甚至有些好奇，0810会不会跟他在车上见到的女孩一样？但片刻之后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0810肯定还是那副冰山的模样。

至于动作……说到底，0810在这个世界也只是全息投影，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触碰到了自己，自己也感受不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张琛言觉得0810肯定已经没有耐心等待的时候，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居然就是0810。

“是你帮我出来的，对吗？你就是公交车上的那个女孩？”张琛言下意识便问出了这句话。

虽说是问句，但他却说得格外肯定。

或许是因为吊桥效应吧，张琛言此刻看着0810的感觉格外不同。

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同事，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发生了改变，可硬要张琛言想，他也无法给出一个精准的描述。

“是你愿意相信我，并且做出的那个决定，我才能将你带出来。”0810开口答道。

这是对张琛言之前问题的回复，按照过往的习惯，张琛言此刻应该说一句谢谢，但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0810看着神色复杂的张琛言，主动引开了话题：“我没有通知你母亲，我害怕她担心，而且当时你的状况已经在好转了，所以我才擅自做主，没有告诉她老人家。”

张琛言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你做得很对，如果告诉她，现在恐怕她已经趴在我病床旁边哭了。更何况，这种事情就算告诉了她，除了让她跟着一起担心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张琛言明白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必然格外安全，周围也都有优秀的医师，如果自己真的发生什么，只要有救回来的概率八成就能救回来，如果没有救回来的概率，即便告诉了谢菡也无济于事。

“其他人的状况怎么样了？”张琛言开口问道，“我在航天博物馆遇到的那个疯子，他也是这里的人吗？”

张琛言说完之后又立马改了口：“抱歉，在里面叫习惯了，这样说不太礼貌，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他没有疯，他也不是疯子，他只是早在我之前就发现了那里的虚假，但却无法承受……”

0810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遗憾：“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容乐观，大概率是没有办法醒过来了。”

张琛言回想起自己之前被告知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意外状况，即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现在听到这些，他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0810的坚持，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也会跟那个人一样？即便他选择沉溺于虚幻世界，这种看起来可能对他自己比较好的状况，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也会陷入永久的沉睡。到时他还是醒不过来，也就和那个人别无二致。

直到此刻，张琛言突然特别能够理解0810于虚幻中跟自己相遇，在公交车上对自己的小心试探。

那一刻0810必然也是担心的，担心发生什么意外，让自己变得跟那个人一样。

想到0810如此大费周章地搭救自己，张琛言突然感觉有些愧疚。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拖累，如果没有自己，0810或许能够以更快且更便捷的方式从那里出来。

“我们还要再进去吗？”张琛言开口问道。

同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还要让你花费时间来搭救我。”

0810似乎没有想到张琛言会这么说，表情顿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张琛言是什么意思之后，她立马开口说道：“樊笼不会跟AI对话，或者说它在刻意避免与AI产生任何交流。但是据我所知，AI找过你，也找过那个你在航天博物馆遇见的人。”

张琛言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他怀疑这是0810为了安慰他而故意说出来的。

谁知，0810突然严肃了起来：“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可是你不是跟他有过几次交手吗？”张琛言疑惑道。

0810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答道：“是啊，在极短的时间内我们有过数次交锋，但我完全不是它的对手。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它追求尽可能的真实感，没有选择在那个世界布满监控，我们根本没有跑出来的机会。”

其实有关于这个问题，张琛言也在思考。

他不明白樊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也可以大致推测出，樊笼并没有想要害他们的意思。

毕竟通过之前的经历来看，樊笼如果真的想害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更不用说什么为了避免他们产生不适，为了让虚幻能够多几分真实而放弃对他们的时刻监控了。

或许就像他之前的猜想那般，樊笼真的只是想拿他们做实验，他们都是小白鼠。

就在张琛言陷入思考的时候，0810突然开口说道：“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我跟樊笼的所有交锋并没有任何的沟通，它似乎不屑于跟我们这些AI沟通，而是会选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我们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