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张琛言上一秒还在为自己的男子气概而自豪，谁知下一秒就挨了一巴掌。

是的，一巴掌！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打的地方也不是别处，就是他的右脸。

更可怕的是，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发现——0810还是个左撇子？

“清醒了吗？”0810的声音传来。

张琛言将0810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却不明白0810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清醒？这跟前后文有什么关系吗？他要做无可替代的自己是什么不清醒的话吗？

“看着我。”0810再次开口。

张琛言睁开眼睛，他是想要看着0810的，但周围的灯光过于刺眼，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为什么会这样？张琛言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他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你回来了。”0810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懂。

即便不确定是什么状况，张琛言还是说了一句：“反正别想让我选复制体，我不同意！选哪个我都不同意！”

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一巴掌的缘故，张琛言说这话的时候气势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对面的0810没有给张琛言回应，只是静静地等待张琛言适应周围的环境。

没过多久，张琛言终于看清了现状，也明白了0810之前的话——他回来了！他是真的回来了！他回到了那个布满绿色的房间！他现在就坐在那把金属椅子上！

同时，他的对面站着0810。

“你的状况很危险。”0810直接开口说道，“你差一点就迷失在里面了。”

“迷失？”张琛言有些不理解，连带着开口解释道，“我是在体验游戏项目，一个名字叫做‘极乐’的项目。”

“迷失的意思就是，你的意识会永远困在数字世界，你在物理世界中，只会有一个躯壳。”0810先解释了张琛言的第一个问题，同时又指了指自己，“和我相反，我在物理世界中只有一个全息投影，同时对于我来说，数字世界才是真实。”

说这句话的时候，0810的表情跟张琛言刚刚看到的样子格外相似，那种哀伤的感觉……虽然张琛言并不明白，0810为什么会觉得哀伤。

“对了，你说的那个名为‘极乐’的项目，你确定存在吗？”0810再次开口问道。

张琛言点了点头，他十分肯定，甚至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项目的名声可是很大的，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即便你没有去Z城玩过，也一定听过这个项目，还有一些人把这个项目当做自己的发财梦呢。”

0810仔细地审视着张琛言，似乎在确认张琛言有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对了，即便你怀疑我，艾利克斯！艾利克斯可是跟着我一起进去的，你总不能怀疑他吧？”艾利克斯是块砖，张琛言需要的时候随便搬。

他现在突然觉得，让艾利克斯陪自己一起测试，简直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那边的0810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联系了艾利克斯。虽然听不到艾利克斯跟0810说了什么，但看0810单方面的反应，张琛言觉得艾利克斯一定是承认了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艾利克斯证明了自己说的是真的，0810的脸色却变得更差了。

眼看着0810那边结束通讯，张琛言立马开口问道：“怎么样？艾利克斯是不是也说，有个名字叫‘极乐’的项目？”

“是，他也这么说。”0810承认得非常爽快。

“所以，我没有说谎。”张琛言笑道，“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连这个都没听说过，这不是数字世界人人都知道的项目吗？”

0810微微沉默了一刻，随后声音清晰地说道：“数字世界人人都知道的项目，它的名字叫做‘冒险合集’，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游戏项目就是集齐了目前所有的恐怖惊悚类游戏、影视、动漫、小说的故事情节，每个玩家进入后，会随机其中一段剧情，只有坚持下去，才能进入下一关，通过的关数够多，坚持的时间够久，不仅可以免门票，还可以获得高额的奖励。”

张琛言感觉0810所说的内容陌生又熟悉，这分明就是“极乐”，可0810却说，这叫‘冒险合集’？

对比一下，显然是‘极乐’这个名字更有意义，‘冒险合集’虽然一听就知道是什么，简单易懂，但明显没有‘冒险合集’来得高级。

“有没有可能是刚换的名字？”张琛言笑道，“之前那个名字太土了，换个高大上的？或者这个游戏本来就有好几个名字，有的是官方的，有的是爱好者们自己取的？”

0810摇了摇头：“没有。”

同时，0810将一个页面直接投影到张琛言面前。

这个页面正是‘冒险合集’下面的游戏项目体验评论，快速地刷过，无论是最新的评论，还是好评、差评、追评，都没有提到其他的名字，就连0810直接检索，也只能看到“极乐岛”，而非叫“极乐”的项目。

张琛言这回是彻底傻了，难道他真的记错名字了？不应该啊，那可是他重复多次的名字。

最后，张琛言索性摇了摇头：“不想了，反正就是一个名字，影响不大。”

谁知，0810却接着说道：“影响很大！”

“什么？”张琛言有些不解，“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什么吗？”0810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冒险合集’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游戏项目就是集齐了目前所有的恐怖惊悚类游戏、影视、动漫、小说的故事情节，每个玩家进入后，会随机其中一段剧情，只有坚持下去，才能进入下一关，通过的关数够多，坚持的时间够久，不仅可以免门票，还可以获得高额的奖励。”

这回，张琛言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这些内容都并非原创，而是已经有的剧情。他们都已经出现在作品中过，我们或多或少都看过，或者有所耳闻。”

0810点了点头，紧接着开口问道：“你刚刚不止一遍地说过‘复制体’三个字，你告诉我，什么作品中存在这个东西？现有的，或者过去的，都可以。”

张琛言哑了，的确没有。

准确地说，他在里面所经历的那些剧情，没有出现在任何一部作品中过。

他现在彻底清醒了，他不可能自我安慰说什么游戏在升级，已经开始个性化定制原创剧情了，他只能面对现实，而现实就是，他进入了一个设计好的剧情。

他看到的，只是背后的家伙想让他看到的。

0810看着张琛言这副模样，知道张琛言已经反应过来了。

“那艾利克斯……”张琛言欲言又止。

“他的记忆跟你一样，被同步篡改了。”0810微微蹙眉，“而且他还曾经参与过那个项目的游玩……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篡改的记忆。”

0810之所以会加后面那句话，就是要说明情况的严重性。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能做到这一步？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准确地说，我在里面体验的每一个剧情，都是原创的。”张琛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发颤，因为他又一次回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体验，每一次的死亡……

“每一个剧情？”0810有些好奇，“你都体验了什么剧情。”

张琛言老实回复道：“第一个，是跟陈亦净一起，有很多人想要杀我们，我在那个熟悉的旅店时，他已经战斗了很久，杀红了眼，他的斧子都卷边了。我本来是不想杀人的，可那些人实在是太疯狂，也太可恶……然后，我就动了手。”

“你在那里，杀人了？”0810开口问道。她跟张琛言认识这么久，张琛言什么性格，她自然是清楚的。

张琛言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我杀了很多人。”

现在想起当初的状况，张琛言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0810察觉到张琛言的状态不佳，故作无所谓地说道：“没什么，玩游戏杀人，再正常不过了，都是游戏中的角色而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也看不到血，消失或者获得的都是数值。”

没想到，张琛言却摇了摇头：“不是的，是真的人。血液飞溅，斧子砍在骨头上受到阻力，劈不下去……还有这种铁器入肉的感觉，特别真实，就像是……真的在杀人。”

张琛言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他不知道自己描述得够不够贴切，这只是他当时的真实感受而已。

“血液是温热的，溅到脸上时会觉得有点儿黏腻，如果不小心溅到眼睛里视线还会受到影响，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种状况，因为眼睛会有应激反应，会眨眼……”张琛言仔细地回忆，同时讲述，“那些人扑上来的时候，你是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体的重量的，还有他们的体温……他们被你杀死后，不会立马消失，也不会立马死亡，死亡是有过程的，你还要防止他们没有死透，在适当情况下，要进行补刀……”

“够了！”0810制止张琛言继续说下去。她看得出来，张琛言的状态已经很差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数字世界的所有游戏都是要通过严格审核的。随着元宇宙的发展，人们见识到的天地也越来越大，可问题就在于，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好的，我们必须进行抉择，选出合适的，摒除不合适的。

就像0810之前说的那样，为了追求游戏项目的刺激性，有的时候会有“杀人”相关的设定，可所谓的“杀人”说到底不过是数值上的体现，这个人有个血条，这个血条有个具体数值，你每一刀对给对方造成多少伤害，这个血条上的数值会减少多少，最后血条上的数值为零的时候，系统判定这个人死亡。与此同时，你会获得一定数值的奖励。

在游戏项目中，会不断强调数值的意义，弱化“死亡”的表现。

这是为了让玩家能够在追求爽感的同时，又不会过于血/腥、暴力。

可张琛言刚才的描述，明显超过了这个范围。如果真的按照张琛言刚才的描述来，这显然已经超过了数值的范围，而是真正的在杀人。

“陈亦净？”0810开口问道，“是陈亦净这么让你做的？”

张琛言摇了摇头，坦然道：“是我自己！他们逼我，但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0810无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能够说什么？

“准确地说，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张琛言的回忆变得更加具体，“没有陈亦净，是我自己……是我的另一面。”

0810静静地看着张琛言，她知道张琛言正在经历一段十分难熬的内心挣扎。或许她应该说什么鼓励的话，说一些鸡汤来缓和张琛言的情绪，也有可能是义正言辞地给张琛言讲道理，强硬地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因为她是0810，因为他是张琛言，因为他们互相了解，所以到最后，0810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张琛言的手上，这是物理世界，她只是一段全息投影，她没有实体，张琛言也感受不到重量，更不用说感受到温度了。

可即便如此，0810还是这么做了。

她安静地等待着张琛言，安静地“握着”张琛言的手。

我不想打扰你，不想成为让你分心的拖累。

我知道你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战斗，我不会抛弃你，我不会指责你，我不会说所谓的对与错，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在默默地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