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之境

张琛言看着手中染血的斧头，突然感觉一切是无比熟悉。

这把斧头……和陈亦净手中的那把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觉得他们无辜吗？”陈亦净猛然贴近张琛言开口问道。

任谁眼前突然靠近一张布满血污的脸都会觉得格外惊悚，张琛言也不例外，他被吓得猛地后退，跌坐在地。

“他们当然不是无辜的……可是……”张琛言说到一半突然磕巴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你想说什么？”陈亦净笑容狰狞，“难道刚才的感觉不够刺激吗？那种反击的感觉，那种发泄的感觉……是不是很棒？还想不想体验？”

张琛言看着面前的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陈亦净，对于他来说，陈亦净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不是这样的！陈亦净不是这样的！”张琛言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他不确定下一轮袭击什么时候会来，他只能现在说。

这是他最本能的想法，也是他认定的事情。

谁知，陈亦净听后居然点了点头：“是啊，陈亦净不是这样的。”

随后，就在张琛言疑惑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变了样貌……那模样，居然和张琛言一模一样。

张琛言现在的感觉，就跟自己之前面对张琛言2号时一模一样。

“陈亦净当然不是这样的。”面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可你是这样的啊。”

“我？”张琛言愣住了。

“是啊，你的心里，没有恨吗？”对面的人开口对着张琛言质问道，“你是恨的，你恨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为陈亦净做更多，你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步救回他，你恨那些攻击他的人，你恨那些伤害他的人……你甚至想要手刃了他们。”

“不，我不会这么不理智。”张琛言下意识反驳道。

对面的人嘴角勾了勾，并没有跟他在这件事上争执，反而问道：“你真的如同你自己想的那般磊落吗？你心中难道没有怨恨？怨恨连陈亦净父母这样的人都可以拿到前往地下城的名额，而你的父亲却只能留在地上！你没有怨恨过联盟的不公吗？怨恨那些针对老人制定的毫无人性的措施！”

听着对方的话，张琛言愣在了原地。

对方就好像是真的会读心术一般，他曾经所有的小心思在这一刻都无处遁形。

“继续走下去吧，这还只是第一站而已。”让张琛言意外的是，对方居然在这样的时候放过了他，并没有过多纠缠。

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开启了一条缝，显然是对方在示意他——你可以离开了。

但在离开之前，张琛言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你是我的复制体？”

当然，他并没有得到回复。

如果说其他人对着一个长相跟自己一样的人问出这种问题，多多少少会显得这个人的脑子需要去治一治了，可张琛言不同，他是一个有复制体的人。

准确地说，他的复制体还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

张琛言现在想要确定的就是，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或者说那东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复制体？

他跟元宇宙打交道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科技的魅力，但他同样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读心术的存在。

房间内的血污逐渐消失，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张琛言一个人，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张琛言明白，这是在告诉他——该前往下一关了。

他之前看过游戏规则，明白这样拖延时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当一关结束时，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前往下一关，便会被强制登出。

张琛言推开门把手，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紧接着面对的居然又是另外一道门。

张琛言不理解，可还没等他思考，面前的那扇门就已经打开了。

刹那间，他就像是被某种引力吸进去一般，直直地跌进了门中。

巨大的风暴袭来，张琛言感觉自己冻得浑身发抖，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寒冷，是那种连骨头都要结冰的感觉。

他想要跑，但他根本连方向都没有。

四周都是同样的彻骨严寒，张琛言害怕地想要呼救，可他发现自己就连张嘴都显得格外困难。

银装素裹的世界是那么的美丽，但也是那么的致命。

张琛言总觉得这些场景特别熟悉，没过一会儿他便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自己去过的地面吗？

只是，这一回没有保护罩，没有恒温装置，他的身边甚至没有柳熙熙。

他就那样惊恐地站着，感受着体温的流失，把自己站成了一座冰雕。

事实上，他并不想这样。可在这样的严寒天气之下，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在那里，他终究还是肉体凡胎。

就在张琛言觉得情况不会更加糟糕，自己只需要接受被冻死的命运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咆哮。

那是动物对食物的渴望，那种咆哮夹杂着兴奋感。

张琛言想要看清些什么，但他发现在极度的低温之下，这只是一种徒劳。

一股热气喷洒在张琛言的脸上，久违的温暖让他感觉缓过来了一些，他几乎是贪恋地想要靠近那温暖源。可随着身上被舔舐后传来的那种火辣辣的痛感逐渐强烈，张琛言才反应过来——这种温度，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死亡前看见的火光和幻象。

是感染体在舔舐他。

准确地说，是感染体在自己的食物。

张琛言没有办法逃，也根本逃不了。在极度的严寒之下，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的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张琛言必然会选择被冻成雕像，这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地吃掉。

那钻心的痛苦实在是太过于恐怖！

张琛言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如果说没有被冻成这样，他或许早就已经疼昏过去，可是正因为严寒让他的感觉变得迟钝，这也让他不得不目睹这一切，感受这种凌迟的痛苦。

就在张琛言绝望无比的时候，张琛言二号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张琛言已经懒得去纠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那个复制体了，不管是二号、三号……甚至第N号，这在张琛言的眼中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张琛言有感觉，这个就是自己的复制体！

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可能就是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下死去的？”张琛言二号缓缓开口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张琛言几欲崩溃。

“在这样的环境下，‘失踪’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我不说，你应该也明白吧？”

“没有了恒温保暖的设备，人类能做的就只有等死。至于感染体……恕我直言，在正常的情况下，人类都不一定能够战胜它。”

听着对方的话，想象着那幅场面……

张琛言想哭，但他却根本流不出眼泪来，他只能等待并且忍受着这种折磨。

张琛言二号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

“你父亲可能是这样离开的，还有无数的人类或许也是这样离开的。”

“那些被抛弃的人，他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

“你看，这个世界本就毫无公平可言。像陈亦净父母那样的人，可以靠着祖辈的庇佑拿到名额，但还有更多的人只能被迫接受死亡。”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选择了你，那么你也会是其中的一员。”

……

张琛言现在已经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因为他的身体逐渐在被啃食干净。

旁边的张琛言二号依旧得意扬扬：“你看我，我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不管是寒冷，还是这些感染体，他们都伤害不了我。”

张琛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去的，但他的确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选择放弃。

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有多好玩，让他恋恋不舍，也不是他想要拿到什么奖金。

他只是觉得十分疑惑。

从看到陈亦净的那一刻，他便觉得事情蹊跷。

他可以接受把他带到某个恐怖故事中，或者直接让他体验刀山火海，亦或者就像之前那样让他反复从高空跳下，探寻心脏承受能力的极限，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或许是因为使用脑机的缘故，张琛言感觉自己对于数字世界中化身的控制力变得更强了，这也导致他在思考的时候更加冷静。

这件事情不对！他一定要揭开后面的谜团！

不管是陈亦净的出现也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也罢，甚至是现在的复制体，地面的严寒，袭击自己的感染体……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的这好像是一个布好的局。

可如果硬要说这些都是人为的，张琛言又实在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有如此大的能力？

不过，转念一想，就像0810之前说的那样，都有人能够调高哈希碰撞的概率……对比一下，眼前的事情似乎也不至于那么的无法理解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张琛言觉得自己已经真正死亡的时候，他忽然又感觉到了温暖。

并非是那种想象中的温暖，而是真实的温暖！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确定可以感受到手指的活动。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那是人类的声音，疑惑夹杂着不解。

“爷爷你快来看，他醒了！他居然醒了！”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来，声若黄鹂。

渐渐地，张琛言的状态也恢复得比之前更好了，他已经能够抬起自己的手臂。

他的视线顺着望去，并没有出现什么血肉模糊的残肢，反而是一条完整的手臂。

他用这条手臂画过很多的线稿，出过很多的设计图，签下过很多次自己的名字……

“你醒来了，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几声咳嗽。

没过多久，浓烈的姜茶味儿便飘向了张琛言的鼻尖。

“这姜茶可难喝了，但爷爷说有用，所以你还是听爷爷的话喝了吧。”旁边女孩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张琛言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

对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的衣着简单干净，料子是肉眼可见的粗糙，但胜在小姑娘人长得好看，身段也不错，穿在身上有一种邻家女孩的甜美。

就在张琛言犹豫要怎么跟人家打招呼时候，帮她煮姜汤的老爷爷慢慢地走了过来。

“小伙子，你这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我找村里的医生看了，医生说你这是冻的，还冻得不轻？”

“这么热的天怎么还能有人冻着？我实在是想不通。可既然是冻着了，就是喝姜汤最管用。所以你还是忍一忍，趁热喝了吧。”

这么热的天？张琛言敏锐地抓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如果没有记错，他刚才还处在冰天雪地之中，但现在这位老人却说天气炎热？

这么说来，应该是已经进入到了下一关了。

张琛言笑着将姜汤喝了下去，随着姜汤入口，他感觉身体也逐渐暖了过来。

事实上，他自己也明白，早在进入下一关时身体就已经恢复了，没有恢复的是内心的恐惧。

突然，张琛言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对着身边的姑娘开口问道：“你们家有镜子吗？”

那姑娘似乎没想到张琛言会问这种问题，笑着打趣道：“怎么有男人比女人还臭美呢？放心吧，你的脸可光滑了，皮肤看上去比我还好呢。”

说着，姑娘拿了镜子递给张琛言。

镜子中的人的确是张琛言，可这却是张琛言本来的样貌，而非化身的样貌。

张琛言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但因为脑机的接入，降低了他虚拟与现实的分辨感，所以让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面对镜子，之前的疑惑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那个，有关于复制体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