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人

有了0810的这句承诺，设计师脸上立马露出笑容。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与试验研究有关，如今能够达到这个目的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更何况，按照0810的意思，他应该会作为核心参与者。

无论是从研究方面来说，还是从仕途方面来讲，这对于设计师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对于他来说，这些复制体是一个研究目标，他对于0810同样也是充满了好奇。毕竟能达到0810这种智能程度的AI并不多，也不是谁都能够近距离、长时间接触的。

就在设计师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0810却突然叫住了他，并私下询问了跟脑机人体试验有关的问题。

设计师本人就是特尔斯公司的人，所以0810思虑再三，觉得与其自己推测、猜想，不如直接询问设计师这样的内部人员，或许他对这项试验有所了解也说不定。

“脑机项目对于特尔斯公司来说是目前最重要的项目。事实上，这个项目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研究了，远比被曝出来的时间要早得多。在元宇宙建立之初。这个项目就已经被特尔斯公司提上日程了，但前期的研发的确很不顺利。这种阻碍大多体现在基础技术方面，还有材料研究，以及免疫排异。”设计师仔细地回忆着，“应该是地下城建立的第五年吧，这个项目开始了生物试验。最初还只是动物试验，就是小白鼠之类的。总的来说，动物试验进行得还算顺利，所以在不久之后，人体试验就被提上了日程，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人体试验也会顺利进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参与人体试验的志愿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排异反应，而且这种现象在整体试验者中存在的比例较高，也是因为这次试验，脑机项目被叫停。”

0810静静地听着，自从知道张琛言报名参加脑机人体试验开始，她便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刚才设计师讲的部分事情她是知道的，但也有部分事情是她第一次听说。

“黑市流通着一批所谓的脑机产品……这么说来，这些东西应该就是之前的失败品？”0810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开口问道。

设计师点了点头：“或许可以这么说！虽然说公司总部进行了清理，但当时参与了这个项目的人太多了，人员冗杂，导致部分信息技术泄露。”

设计师对此倒也没有否认，反而承认得十分痛快，同时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对黑市产品十分不屑。

“坦白讲，我真不理解买那些东西的人究竟是什么心理？他们拿到的可不是失败品，而是根据失败品再创造出来的垃圾。当时那批失败品被销毁，我也有参与其中，不可能有遗漏的。他们黑市上流转的东西只能是根据失败品图纸以及残缺代码的二次创造。山寨也就罢了，还山寨一个本来就有问题的东西。更何况，那可是植入大脑的产品。”

提起这件事，设计师一脸的义愤填膺。对于他们这些研究人员来说，产品安全性的意义不言而喻。

“据我所知，脑机项目后来又启动了，而且目前正在大规模地招募人体试验的志愿者。”0810望向设计师，“这一次能够保证试验的安全性吗？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有试验是完全安全的，如果说从一开始就能保证试验是完全安全的。那么这也不叫试验了，不是吗？而且，时间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这几年的科技发展太快了，所以才让大家在内心有了个所谓的时间预估，但真正的试验本来就是需要不断尝试，不断接受失败，最后才有一定概率获得成功。”设计师的回答十分耐人寻味，但也逻辑清晰。

眼见0810低头沉默不语，设计师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你有朋友报名参与了这项试验？是人类朋友。”

前半句是疑问，后半句是肯定。

0810也不认为自己有隐瞒的必要，她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是一个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知道了这一层关系之后，设计师的回答也谨慎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诚恳地说道：“我不清楚你有没有见过那个知情同意书？就是每一个报名参加试验的人都必须签署的东西。那个知情同意书是我工作至今见过最厚的一个版本，有了上一次项目失败的经验，这一次公司谨慎了许多。那个知情同意书有好几页，甚至比我刚参加工作时签署的劳动合同还要厚。”

“我也参与了编写，那不是什么保密文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发一份给你看。试验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知情同意书中都有了详细的举例。”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随时问我，虽然说这其中的意义可能并不大。毕竟这种试验本就因人而异，在不同的个体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也就只有等试验开始才会知道。”

0810点了点头，随后从设计师那里拿到了相关文件。

在他翻看的间隙，设计师开口劝道：“如果要真的参与试验，还需要一次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和面谈，你朋友是有后悔机会的。如果你能劝得动他，或许可以在此之前努力一下。”

0810跟张琛言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张琛言的脾气，对此她不抱丝毫希望。

相比于去劝说张琛言，她还不如祈祷张琛言无法通过审核，这样说不定概率还高一些。

“会死吗？”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0810内心咯噔了一下。照常理来说，她是AI，根本不会有什么吉利或者不吉利这样迷信的讲究，但此刻她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个词。

设计师也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给出了回复：“知情同意书的倒数第二页就已经说明了可能会存在生命危险。”

随后设计师又开口补充道：“如果真的出现生命危险，并且最后没有抢救回来。试验体若是同意机构对其尸体进行解剖分析，还可以得到更多的功勋值奖励。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讲，那的确算是天价赔偿了。”

0810觉得可笑：“生命都没了，要再多的功勋值赔偿又有什么意义？”

对此，设计师倒是回复得爽快：“人类和AI是不一样的。绝大多数的人类都不可能真的做到无牵无挂，也很难达到AI的理性高度。我们不仅仅是在为了自己而活，就拿我自己举例，我上有老下有小，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的家人要是能有更好的生活保障，我也会因此而感到欣慰。”

0810当然知道张琛言之所以会这么选择是为了谁。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她不理解。同样从理性的角度来推测，她也无法改变。

告别了设计师之后，0810像往常一般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但在当天的工作结束时，她还是忍不住给张琛言发去信息，告诉张琛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随时同步信息结果给我。】

其实，0810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张琛言提出这样看似无理的要求，不过让她觉得庆幸的是，张琛言并没有多问什么，不然她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回答。

并不宽敞的旅馆房间里，张琛言坐在桌子前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和0810的对话记录，他和0810私下的沟通并不算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围绕着工作展开的，因此这条与工作无关的信息在一众信息中显得格外乍眼。

张琛言发呆得太过于认真，以至于连陈亦净靠近他，他都没有察觉。直到陈亦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仿佛被吓到一般直接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怎么了？！”

“干嘛一惊一乍的？！”

陈亦净也被他这动作吓得不轻。

张琛言慌忙摆了摆手：“没什么。”

“家人发的信息？”陈亦净指了指张琛言的手机，“其实从我俩刚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你跟我不一样，你不是那种无牵无挂的人。你真的想好了吗？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张琛言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年纪轻轻你还会看面相不成？”

明明是一句打趣的话，谁知道陈亦净却格外认真：“这不需要会看面相，签署那个知情同意书的时候，你随便在队伍里头扫一眼，就能明白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人与人之间有什么不同。直接被吓跑的就不用提了，那些就是纯粹在碰运气，一看真的有可能会把小命搭进去，立马逃之夭夭；还有一些就是像我这样的，无牵无挂，真不在乎。坦白讲，我甚至连那个知情同意书都没认真看完，只看了个开头，知道有很多字，然后就开始找签名的地方，按照要求完成视频录制什么的；但你不一样，你看得很认真，也想了很多。”

对此，张琛言并没有否认，而是说道：“在做生命抉择的时候，我父母并没有放弃过我，所以我也不可能会放弃他们。”

陈亦净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问道：“对了，你应该看到那一条了吧？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同意进行尸体解剖的话，会获得更高额的功勋值补偿。这一条，你签署了吗？”

“当然。”张琛言果断回答道。

“我也签了。”陈亦净笑了笑。

“你要那么多的功勋值做什么？”张琛言下意识开口问道，随后又觉得有些不礼貌。

他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知道陈亦净家里的状况，也正是因为陈亦净的生无可恋，才让他对这个问题有略微的好奇。

谁知，陈亦净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冒犯，但也没有直白地回答张琛言，反而是笑着说道：“以前我也不知道要这东西能做什么，只是觉得有功勋值就不会饿肚子，就能正常生活，就会有人爱我……可这些东西在死后就都不重要了。”

“那你还签署？”张琛言望向陈亦净。

“可我的尸体对于我自己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陈亦净笑着反问，笑容干净又明朗。

随后还不待张琛言继续问什么，陈亦净便拍了拍张琛言的肩膀：“放心吧，我现在心里已经有打算了。不过这是秘密，还不能告诉你。”

张琛言不知道陈亦净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可他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他和陈亦净的关系目前怎么看都有些微妙，如果放在几天之前，张琛言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未来有一日会和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人产生如此麻烦的羁绊。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不仅认识了，而且现在还在同一个房间里，不久后还打算一同去进行全面体检。以及参加面谈。

后面的几天过得平静且毫无波澜，陈亦净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情就乖乖地窝在旅馆，偶尔会打听一些跟试验相关的东西，比如已经有谁通过了筛选、目前通过筛选的人数有多少……

这是一个大项目，人员筛选也是一个大工程，不可能全部在同一天内完成。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张琛言和陈亦净还是有机会的。

终于，到了张琛言和陈亦净全面体检的时候。

对此，张琛言这个打工人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他平日里就很自律，再加上有谢菡的唠叨，他的生活还算是规律健康，而陈亦净就要捏一把汗了，他日常作息颠倒，饥一顿饱一顿对于他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他自己很笃定地说，他的体格是那种可以去工地扛大包的，因为吃过很多苦，所以力气很大，但特尔斯公司看的只有检查数据，一切以报告为准。

在做完全面体检当天，陈亦净焦虑的来回躲步，硬是拉着张琛言陪他在医院等体检结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