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测

“当然，数据存档就在我这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立马传给你。”对方爽快地回复道。

这次重复ID事件，0810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也是后来这起事件的负责人之一，对于0810的要求，各个分管人员自然都十分配合，没过多久，信息数据就同步给了0810。

0810翻阅着特尔斯公司重复ID的详细记录，微微皱眉。

正如之前负责特尔斯公司调查的裁决者所说的那样，特尔斯公司内部的重复ID大多是出现在总部，或者离总部近的分部，有的偏远地区分部，甚至连一个都没有。

在翻阅详细记录之后，0810还发现一个特殊的点，那就是——特尔斯公司内的重复ID不仅会出现在底层员工身上，还涉及了部分核心研发技术人员。

这是随着事件蔓延引发的正常状况还是仅存在于特尔斯公司内部的特殊情况？

对于这个问题，0810进行了更进一步调查，她把目前所有摸排检查出来的重复ID信息进行了对比，发现除了张琛言2号那个由他们人为制造的意外，就只有特尔斯公司内部的状况比较复杂。

“我要见那些复制体。”0810当即做了决定，同时带了负责B城的几个裁决者一同前往数字监狱。

因为这些复制体的特殊性，他们都被集中关押，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被关押之后，他们都表现得格外乖巧安静，大部分的时候就像是断电了一样，只是安静地坐着，毫无生机。

0810带人赶到之后，直奔特尔斯公司相关复制体关押的监牢。

不得不说，其中一部分复制体还是很特殊的。因为重复ID的特性本就是跟正主各项数据强相关，其中就包括外貌化身。在监狱中关押的绝大部分复制体都是用的最普通的化身模板，重合率十分高，廉价感也很强，但关押特尔斯公司相关复制体的监牢中明显有几个高级化身，一看就知道是特殊定制，很有设计感。

“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负责B城的裁决者开口问道，同时提供信息，“这些复制体我们已经审问过了，他们的状态准确总结一下就是——十分配合，但一问三不知，是真的不知道。”

“在脱离了正主之后，他们好像就进入了集体待机状态，温和无攻击性，但同时也失去了目标性。”另外一个裁决者补充道，“我甚至怀疑他们的使命就是来服务那些买不起AI的人，算是……社会福利？”

0810低垂着眉：“这种程度的服务，可不是普通AI能够完成的。”

0810此话一出，其他人都瞬间安静下来。

的确，虽然现在看这些复制体一个个都显得格外僵硬，但当他们靠近正主或者接收到正主命令的时候，他们能够做到完美复刻，这其中使用的技术不可谓不高深。

对于AI来说，仿生本来就是一个很难的命题。

最基础的仿生只是基于外表，这种技术更多的是在材料层面需要探索，更进一步的仿生则关于行为举止，如果只是模仿基础行为，这也不过是简单的程序设定问题，但如果要做到如同真人一般，那就需要许多的细节研究，每一项的研究背后都是巨大的工程。

更何况，从张琛言2号那里就能看出，这些复制体可以在没有人为调测的情况下，自行调整，逐步适应，并在最后表现得如同正主本人一样。

换个方向思考，一个能够帮正主上班，处理工作事务的AI怎么可能普通呢？

“我需要启动他们。”0810开口说道。

“什么？”

B城的裁决者们有些懵，他们不明白0810这么做的原因。

“我需要实验，实验体不用太多，对照实验十个人就够。”0810解释道，“我会从这里面挑五个，然后再从其他字母城挑选剩下五个。如果有初步的实验结果，我会同步给上层，进行再次验证。”

“好。”

说完，B城的裁决者们就跟着0810进入了监牢。0810在这里面挑了四个拥有特殊化身的复制体，他们正主的背景大多为核心科研人员或者设计人员，还挑选了一个拥有普通化身的复制体，他的正主在特尔斯公司的收发室工作，主要负责邮件的收取和发放。

剩下的五个人，0810则从分别从A城选了一个、R城选了两个、Z城选了两个。

会从这两个城市选择，也是因为R城是最开始发现复制体存在的，接下来是A城，最后是Z城。

做完人员筛选之后，0810又把这些复制体的正主召集在一起。这些复制体在面对正主的时候瞬间启动，他们模仿着正主的日常行为、说话习惯，同时也听命于正主，按照对方的命令去做事。

0810静静地观察着，不时做些笔记。

她现在就是要验证自己内心的想法，虽然她的想法可能有些大胆。

1号实验体的正主是AI设计师，主要的工作是进行AI的行为逻辑设计，他本身就在AI仿生这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参与过特尔斯公司很多个重点项目，但尴尬的是，他的复制体却是十个实验样本中最为迟钝和僵硬的。

简单来说，他的复制体就和普通的家政服务机器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虽然样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声音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却无法完美模仿他的说话语气，字句之间的停顿和情感起伏都与他本人有很大的差距，而且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思维模式也跟他本人不同，有着很明显的程式感。

在进行这一组实验的时候，0810甚至刚开始以为是启动不完全，还让设计师进行多方引导，但事实证明，问题是出现在复制体上面。

“其实我有一个推测，不过我不敢保证。”设计师突然对着0810开口说道。

“无妨，说来听听。”0810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我们现在本来也是在实验。”

“我觉得这玩意出现的时间可能很早。”设计师说完之后感觉自己没有表达得太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可能在你们发现第一例复制体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很久了。”

“你说的他，是指复制体这个群体，还是特指你自己的复制体？”0810敏锐地抓住了两者之间的不同，进行下一步确认。

“我自己的复制体。”设计师回答得十分笃定。

或许是因为两者之间的差异过于明显，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职业缘故，设计师对自己的复制体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反而十分有研究的兴趣，对于0810的要求全部配合不说，还提出了许多自己的想法。

无奈，他的复制体的确是所有复制体中最为低级的一个，这也难免让他有些沮丧。所以在后期的时候，0810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失望。

现在他又突然提起了兴趣，很难让0810不乱想——万一他只是在找补什么呢？可能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复制体与众不同？

这件事放在常人身上可能有些幼稚，但作为大设计师的他面对这种情况，做出一些不合乎常理的举动也可以理解。

“你知道版本的更新和迭代吗？”设计师又一次开口问道。

这回0810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觉得，你的复制体是初始版本，其他的复制体是后来逐渐成熟的版本。这也是为什么你的复制体看起来完成度有待提高，而后期的复制体有着明显的完成度的原因？”

设计师点了点头，神色犹豫：“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也可以说是猜想。”

事实上，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设计师还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0810非但没有一口否定他的推测，反而在认真地思考过后说道：“我觉得可以往这个方向进行实验，我这次找来的十个实验体本身就有被发现的先后顺序，但被发现的顺序不等同于被创造的顺序，我们可以先进行实验，去验证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版本的递进，也就是完成度之间的差异，然后再进行排序。你觉得可以吗？”

“你在问我的意见？”设计师有些惊讶。

“当然。”0810点了点头，“你本就是从事这方面的设计师，你或许比我更加专业。”

“我无意冒犯，但我真觉得，如果不是知道你们裁决者都是AI，我可能会把你当做真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真人。”设计师连连惊叹，“你的权限开放程度和完成度都太高了，和你的创造者比起来，我只能算是学了点皮毛。”

0810并不会因为设计师的话感到不适，她还不至于如此敏感矫情。事实上，像他们这样的最高级AI的制造技术归联盟所属，任何公司和个人都不得进行制造，她明白，设计师的这番话只是出于对技术的崇拜。

“我永远都无法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数字世界就是我的全部世界。”0810坦然答道，“如果进入物理世界，我只是一个投影而已。”

“可是你比很多人类都要做得好，至少你愿意听我的意见，愿意相信我。”设计师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有的时候，不武断地否认一件事，也是一种难得的品质。”

0810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可以感受到设计师表达的善意，可她却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后面的实验，有了设计师的加盟，0810和一众裁决者也进行得更加顺利。

当然，对于设计师的加盟，并不是所有的裁决者都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毕竟让样本成为观察者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新奇，但在后续的实验过程中，设计师明显发挥出了他的作用，他经常能够从专业的角度进行分析和总结，这让裁决者们的实验进度快了不少。

“从已有的信息来看，他们之间是存在版本迭代的。”设计师开口说道，“当然，仅仅是从观察得出结论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我们需要查看他们的代码数据。”

“我觉得可以。”0810点点头，“但这个需要向上层进行申报审核，毕竟调取数据需要相关权限。”

“如果需要的话，我……不对，应该说是特尔斯公司是可以配合的。”设计师立马回复道。

0810愣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确定特尔斯公司会配合？你的个人意愿并不能代表公司。”

设计师闻言笑了起来：“看来你对我们公司并不了解，事实上我们公司一向是最为配合联盟的，甚至有许多联盟需要的产品都是由我们公司免费帮助开发的。在忠诚度这一点，特尔斯公司不需要怀疑，也绝对经得起推敲。甚至我们在员工培训的时候都有说明——特尔斯公司以联盟为首位。”

0810望向B城的裁决者，想要确认一下设计师说的话。

“没错，他们公司对联盟……反正是挑不出错来。”对方淡定地回复道，“当然，联盟也给了他们很多的便利，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他们公司老板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你从这次重复ID审核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公司的确很有意思。”

0810明白，对方想表达的可能是——特尔斯公司对联盟十分狗腿。可碍于设计师在场，他只能加上语言的润色和修饰，用一大段话来表达这个中心思想。

“好的，如果有需要，我会向联盟请示，申请特尔斯公司的外派帮助。”0810说完还不忘补充道，“也会点名要你，并说明你在这次实验中的配合与贡献。”

0810只是性格比较冷，但不代表她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