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

趁着陈亦净洗澡的功夫，张琛言给谢菡发送了一通语音，说明现在的情况，并说自己可能这两天先不回家了。

谢菡虽然担心，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叮嘱了张琛言几句，并未多说什么。

陈亦净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张琛言挂断跟谢菡的语音。张琛言很少跟陌生人独处，望见陈亦净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少年的皮肤很白，身材纤细，之前不是灯光太过昏暗就是在忙着逃命，张琛言并未注意陈亦净的长相，现在闲下来打量，不得不说陈亦净其实长得不错，干净秀气，尤其是右眼下方的泪痣，很有特色。

“你这样看着我……我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陈亦净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说话的同时后退了几步不说，还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谢谢，别多想，我铁直。”张琛言回复得格外利落。

说完，他就准备进去洗澡了。

他不算是有洁癖的人，但身上这股味着实太熏人。

怎么想的？偏偏挑厨余垃圾？张琛言洗澡的时候还在琢磨这件事。他都能味道自己身上大概有什么剩饭剩菜，知道有人吃了糖醋鲤鱼，有人吃了酸辣土豆丝，有人吃了麻婆豆腐……

果然，嗅觉太好有的时候也不是个事儿。

张琛言本以为自己出来之后，会看到已经进入舱体的陈亦净，或者在东翻翻西看看的陈亦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乖乖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陈亦净。

“你这是在干嘛？”张琛言心里咯噔一声。中二少年的心思都很难猜，万一这小孩反应过来，开始抑郁想不开了，他该怎么办？

“等你啊。”陈亦净理所当然地回复道，“开启舱体需要手环识别，我打不开。”

“手环在我外衣口袋里，你直接拿就好了。”张琛言走到衣服旁边，将手环掏出来扔给陈亦净。

陈亦净接过手环，嘟囔道：“你的东西，我肯定不好随便翻啊……”

“呦，不是那个处处刺头的中二少年了？现在开始讲文明讲礼貌了？”张琛言忍不住逗弄道。

陈亦净一边用手环打开舱体，一边回复道：“我本来就挺好挺乖的，只是后来遇到的神经病太多了，才跟着发疯。”

对于这满是槽点的话，张琛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好。

眼看着少年就要躺进舱体，张琛言赶忙说了一句：“我一会儿给你一套我不常用的化身，你先换上，然后把你的ID遮一下。”

“为什么？我的化身可是我精心打造的。”陈亦净有些不解，“而且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遮盖ID？”

想到少年那五彩缤纷且造型诡异的化身，张琛言只觉得一阵心梗。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创作流派，在他看来，少年无非就是把一堆廉价的东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堆在一起，然后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丑。

放在过去，张琛言肯定不会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陈亦净有权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塑造自己的化身。

但是今天张琛言必须多一句嘴，于美或者丑无关，只因为那个化身太特别了，陈亦净一定会暴露自己，在安全面前，个性不值一提。

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你的化身没有问题，独一无二，很特别。同样的，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张琛言先是给予肯定，随后才继续说道，“可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如果对方追到了舱体的物理地址，到时候我们都会有麻烦，就当是为我考虑，换一下化身，怎么样？”

“好。”这回陈亦净答应得格外利落，随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张琛言，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着陈亦净坐在舱体中，却不做任何连接，就那么呆呆地望向自己，张琛言一时有些拿不准，这孩子又想干嘛？

中二少年的心思你别猜！

又是半分钟过去了，陈亦净还是维持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要不是确认他没有做任何连接，张琛言都要以为他是卡BUG了。

“那个……你该不会是想哭吧？”张琛言试探性地问道，“需要我回避吗？给你留出落泪的空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一直都是这么安慰人的吗？没有被打过？”陈亦净反问。

张琛言知道自己是个聊天废物，尤其在安慰人这方面，基本可以算是鬼才了，但这么明晃晃地被指出来，他还是有些尴尬：“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直说，大家都是男人。”

“没有不开心，我挺开心的。”陈亦净认真地说道，一脸严肃慎重。

张琛言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人以这种表情说自己“挺开心的”，他如果不是还有点儿智商，就要信了。

看张琛言的表情，陈亦净突然笑了出来：“认真的，我挺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因为已经好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而且是这么不遗余力地帮我。”

“你能这么说，就说明曾经还是遇见过好人的。”张琛言钻着空子给少年治愈心灵。

“是啊，把我送进收容所的人！那对夫妇是好人，如果不是他们发现了我，把我送进收容所，我估计早就死了。”陈亦净平静地说道。有很多人都避谈生死，但这个少年却可以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以后会遇到更多好人的。”张琛言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适合安慰人。明明是非常普通的一句话，他说出来硬是像背课文，非常之生硬。

“我不一定哦。”陈亦净玩笑似的说道，“这次试验有一定的危险程度……但你不用担心，我愿意把自己的所有好运都给你，保你平安度过。”

张琛言感动之余又想骂人，这小破孩怎么能把吉利话和不吉利的话混着说呢？弄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骂人好了。

“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张琛言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又生怕陈亦净说出什么自己接不了的话来，直接指着舱体对陈亦净说道：“赶紧去玩吧，我把化身转赠给你。”

说完，张琛言自己也进入舱体，并做好相关连接。

进入数字世界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陈年化身拿出来，输入陈亦净的ID，点击赠予。

这套化身很便宜，也很复古，没有什么意义，张琛言起初买是因为有段时间喜欢黑色，觉得又低调又酷，然后就买了这套以黑色为主的化身，穿了几次，中二病过去了，也就开始放在仓库里吃灰，虽然数字世界里没有灰。

不过，现在这套化身能够发挥作用，张琛言还是十分满意的。

看着陈亦净穿着自己赠予的化身，并且遮盖了身份ID，张琛言十分满意，随后就准备进入睡眠模式。

没想到陈亦净居然叫住了张琛言：“你打算带我躲多久？”

“躲到去面谈。”这件事张琛言早就想好了，“这段时间很不安全，今天又太晚了，明天我先上班，下班后去买点乔装用的东西，再买两身换洗衣服，到时候估计这事儿的热度也慢慢降下去了，我们一起去面谈。”

“你居然打算了这么多？”陈亦净表现得有些惊讶，“你还真是送佛送到西啊。”

“我……是我多管闲事了？”张琛言有些不爽。

陈亦净笑了：“当然不是，我就是……就是特别感动，觉得有点儿不敢相信。”

“那你相信吧，是真的。”折腾了这么久，张琛言着实有点累了，“你放心，明天早上你醒来，我保证你能够看到我。”

说完，张琛言就准备进入睡眠模式。

所谓的睡眠模式，和物理中单纯的睡觉并不相同。对于张琛言这样经常失眠的人来说，睡眠模式简直就是福音，这里不仅有各种科学的助眠方法，而且会直接提供给你一个非常适合睡眠的环境，不管是白噪音也好，还是温柔轻拍也罢。

总而言之，睡眠模式可以让人睡得更加舒服，同时也更加放松。

“等等！”陈亦净突然叫住了张琛言。

已经准备在数字世界中换房间进入睡眠模式的张琛言有些急了：“你该不会想跟我一起睡吧？还要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吗？”

“这倒不用。”陈亦净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吗？”

“我保证！”张琛言说完之后，又觉得口头保证可能不太管用，以陈亦净这个爱胡思乱想的程度来看，自己即便保证了他可能还会问第N遍，于是他索性给陈亦净看了自己的身份ID，“那，你知道我身份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吗？”

陈亦净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不吵你，你早点儿休息。”

“是啊，我明天还要上班挣钱，社畜的人生体谅一下。”张琛言拍了拍陈亦净的肩膀，紧接着便消失不见。

这一晚，张琛言睡得格外安稳，他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完全是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闹铃响起来的时候，张琛言十分不愿意起床，但他还是必须爬起来，毕竟他要搞钱。不过他现在的工作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基本都是在数字世界内完成绝大部分工作，因此他根本无需出门，也不用花费什么时间在路程上面，只要他自己足够扛饿，不怕“不吃早饭会变傻”的魔咒，那么他就可以睡醒后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以往的早晨，他都会被谢菡拉起来吃顿早饭，谢菡经常说张琛言现在学东西快都是她爱心早饭的功劳，对于这样并不具备充分科学依据的说法，张琛言自然是不相信的，但他也耐不过谢菡的软磨硬泡，每次都是乖乖起床吃早饭。

现在出门在外，张琛言终于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他自然不会吃早饭，毕竟没有第二个谢菡。

然而，让张琛言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晃醒了。

是真的，晃醒了。

张琛言朦胧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张秀气的脸。

一张不是谢菡的脸，一张男人的脸。

将近二十年从未有过的经历让张琛言猛地坐了起来，记忆迅速回笼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昨晚好心搭救的陈亦净。

“你疯了？”张琛言的早安问好方式格外特别。

“我给你叫了早饭，用的是你的身份ID，不会被发现的。”陈亦净并不介意张琛言的起床气，反而十分温和地说道。

无数句脏话就在嘴边，但张琛言还是保持礼貌咽了下去。他不断深呼吸，不断忍耐，不断告诉自己——这也是人家的好心。

然而，还是忍不了。

“你怎么想的？大清早的不睡觉？你昨晚应该睡得很晚吧？”张琛言连珠炮似的说道，起床气简直能把房顶掀了。

但陈亦净今天的脾气格外好：“我其实挺困的，但你说你今天要上班，我觉得你应该吃个早饭再去，不然的话，会变傻的。”

“什么？”张琛言被这熟悉的话弄得有些茫然。

“不吃早饭，会变傻。”陈亦净还反问张琛言一句，“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张琛言现在十分有理由怀疑陈亦净是自己妈妈谢菡派来的卧底，早饭究竟是什么拥有魔力的东西？这种没有充足科学依据的东西为什么能传得人尽皆知。

张琛言基本上是以泄愤的状态三两口啃完了早餐，然后又躺回去，完成连接，进入数字世界。

他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时候，0810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有事吗？”张琛言看着突然出现的0810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我看到你了。”0810冷冷地说道，语气并不好。

这不是废话吗？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肯定能看到我啊！

当然，这话张琛言是不敢说出口的，他只能尴尬地装傻，等着0810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在一段视频中看到你了，在特尔斯公司门口，那是排队人体试验的。”

0810又一次说道，清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