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见面

即便张琛言再怎么着急，他抵达的时候也已经是半夜了。

群里的消息不断更新，有好的，也有坏的。

好消息是他们还没有找到陈亦净，坏消息是陈亦净现实中的照片被广泛传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他长什么样子，这无疑给他的躲藏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虽然张琛言在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相关的执法人员，请求从后台删除照片，但他看到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同样看到了，那些人会保留并进行再次传播。

这种行为就像是野火一样蔓延，让张琛言觉得心力交瘁，又无可奈何。

之前坐在车上的时候，张琛言偶尔还能看到几条帮陈亦净说话的信息或者评论，可这些发言者最后都被骂得够呛，被连累受到攻击。

在疯狂情绪的操控之下，每个人都像是一点就着的炮仗，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敢再站出来为陈亦净说话了，毕竟谁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还是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看着这些人庆祝自己获得了舆论上的绝对胜利，张琛言变得更加着急。

他刚下车没有多久，就看到了一个举着牌子的男人，牌子上写的正是“正义之士联盟”。

对方瞧见张琛言，便大鸣大放地向他走来。

“你也是来找陈亦净那小子的？”

“哥们，大家都是一起的。”

“我把路线图传给你，你看看去哪个路口跟大部队汇合，我推荐E口和F口，现在那边的人比较少，需要支援。”

张琛言的确在找陈亦净，但他此行的目的和这些人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刚好相反。因此当对方把地图路线传送给他的时候，张琛言假意接收，却并未和大部队会合，反而尽挑他们设了卡之外的地方。

在这样严防堵截的情况下，张琛言不觉得陈亦净能够跑出去。他现在既然还没有被抓到，说不定就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

虽然在地下城中看不到白天，只能感受到黑暗，但地下城仍然制定了相关的作息时间，因此绝大多数的时候，这个时间点的地下城应该是一片静谧的。

可张琛言现在抵达的区域却不同，这里甚至比平常还要热闹许多。

张琛言尽量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偶尔呼喊两句，但他喊的却不是陈亦净的名字，反而是在不断地告诉对方，自己是今天B城排队站在他前面的人。

张琛言尝试了几次，最后索性在自己走过的地方低声呼喊：“我相信你，我愿意把掌机借给你。”

前一句是表态，后一句是他和陈亦净之间彼此知道的“小暗号”，虽然这个暗号也是张琛言自己刚才定下的，但他觉得以陈亦净的聪明，应该能懂自己的意思。

张琛言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心里也越来越焦急。看群里的消息，那些人根本没打算放弃，他们简直是地毯式搜索。

张琛言有想过找执法人员，但这些人目前连陈亦净的人影都没找到，更不用说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执法人员只能进行规劝，但自诩正义之士的人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规劝呢？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英雄，地下城的英雄。

张琛言不断地找着，就在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绝望，靠在路边的墙上休息的时候，旁边的垃圾桶突然掀开了一条缝隙。起初张琛言并没有注意到，直到那里传出人声：“你是站在我前面的那个人？”

“我是！”张琛言先是下意识回复，然后才开始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当他把目标锁定在垃圾桶那边的时候还感觉有些不可置信，因为那里是一排的垃圾桶，无论是环境还是气味都着实糟糕，他无法想象陈亦净是怎么忍耐的，这还真是……让那些“正义之士”来搜估计他们都会觉得脏。

张琛言走上前去，想要把陈亦净从里面拉出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陈亦净却并不愿意出来。

“外面太危险了。”

“我出不去的，他们把这几个出口都封死了。”

“我也不能回家，家那边也有人堵着。”

“现在这里最安全，我忍一忍，说不定他们到早上就走了呢？”

陈亦净一边说，一边给张琛言展示着那张地图。这张图张琛言也收到了，在那个群里。

张琛言把自己所在的群展示给陈亦净看，问他是不是也卧底在这个群里，谁知陈亦净看了之后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这个群里，应该是2群或者3群。

一想到这样的“正义之士”还有这么多，张琛言觉得有些绝望，他也理解陈亦净为什么如此杯弓蛇影了。

这里光线昏暗，张琛言看不清陈亦净的模样，但听陈亦净的声音，感觉他的声音跟他的名字一样，很清澈干净。

看着躲在垃圾桶里的陈亦净，张琛言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整个人也轻松起来。他笑着调侃道：“小屁孩，你现实中挺乖的嘛？干嘛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开口就跟个刺头似的？叛逆期？”

“你！我现在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要得意。”陈亦净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敢从垃圾桶里钻出来。

“好了，听我的，你先在这边躲着，我去周围探探地形，用你的身份ID估计是不能住什么旅店了，我用自己的身份ID开好房，然后探好路线再来接你，我尽量找个楼层低的，让你能爬上去。”安排部署完，张琛言也没有废话，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他明白，他越是墨迹，陈亦净窝在垃圾桶里的时间也就越长。

身后的陈亦净估计是还想说什么，但又害怕被发现，只是低低地唤了声，然后又缩了回去。

张琛言没有回头，挥了挥手：“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保证。”

张琛言往外走的时候很注意，遇到有人堵就说自己也是来找陈亦净的，那边已经搜查过了，没见到影子，他关注群里消息的同时也不忘进行“搜查汇报”，把通往旅店的路尽力清理出来。

好不容易抵达之后，张琛言用自己的身份ID开了一间房子。

“有一楼吗？实在不行，二楼也行。”张琛言开口问道。

“你也是来找人的吧？”服务人员压低声音，搞得好像是特殊工作人员接头一样，神神秘秘。

张琛言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态度，只能装傻充愣。

看张琛言不接话，旅店服务人员也只能公事公办：“二楼有个大房间，一楼也有房间，不过是边上了，房间有点小。”

“那我住一楼吧，房间小点也行。”张琛言立马说道，“我讨厌高楼层，总觉得发生点什么，跑都跑不急。”

服务人员工作这么久，什么样奇葩的人都见过，对于张琛言的这番言论也没多意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癖好，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对了，里面有没有舱体？”张琛言又开口问道。

“当然有。”服务人员立马点头，同时说道，“就是因为这间房比较小，所以租住率并不高，里面的舱体设备也就比较新，很少有人使用。”

张琛言点了点头：“那就好，我是出差，如果有什么事情也来得及处理。”

搞定这些之后，张琛言才松了一口气。他拿着房卡进入房间，发现这房间的确就像是服务人员说的那样，两个舱体已经占用了绝大部分空间，剩下是一个洗手间，一套桌椅，格外简单。

张琛言走到窗边，确定了一下窗户的开合，然后才放下东西往外走。

“这么晚了？又出去啊？”那服务人员不知道是热心还是八卦，看到张琛言就问了一句。

“饿了，找找夜宵。”张琛言随口敷衍。

“出门左转，两百米左右，有个烧烤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服务人员立马回应道。

张琛言点点头：“谢谢。”

他出门之后真的先左转，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绕回去向着陈亦净所在的方向奔跑。

就陈亦净藏身的那个地方，他即便不被找到，这么久估计也被熏得差不多了。而且如果真的到了早上，肯定会有人出来扔垃圾，到时候他就危险了。

回去的路上，张琛言又确定了一遍路线清理状况，碰到还在四处找人的“同盟”，他就上去搭话。

“兄弟，你没看群里的消息吗？”

“这里都被找过了，那家伙不在。”

“去E口吧，那边现在需要人员支援。”

“对了，再把信息跟群里的兄弟同步一下，免得又有人跑错。”

“我再找找附近的人，看有没有其他兄弟，也跟他们说一声。”

为了陈亦净，张琛言强迫自己社牛，见人就称兄道弟。

事实上，在这种“同仇敌忾”的氛围下，的确很容易让人有那种距离大幅度拉近的感觉，即便张琛言热情的过分，也没有人怀疑，毕竟他们都是“正义之士”。

好不容易回到垃圾桶附近，张琛言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靠近陈亦净在的那个垃圾桶。

“我回来了。”

“你就不能挑个味儿小点的吗？”

“这里面到底装过什么？”

张琛言一边把陈亦净往外拉，一边打量。

最终，败给了“厨余垃圾”这四个字。

不得不说，这孩子的确挺会挑的。

“我把里面的垃圾掏了，不然位置不够。”陈亦净被张琛言拉出来的时候解释道。

张琛言着实有些佩服陈亦净，他对自己太下得去手了。

不过现在也不用说什么了，张琛言和陈亦净身上基本是同款味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陈亦净小声嘟囔道，“虽然你说了你会回来，你还保证了。”

借着微弱的路灯，张琛言看着陈亦净委屈的小模样觉得格外可爱。

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对着陈亦净严肃地叮嘱道：“一会儿我在前面走，你跟在我后面，如果有什么不对就赶紧藏起来或者躲一躲。我已经开好了一间房，是一楼的，到时候我把你从窗户拉进来。”

陈亦净点了点头：“放心，我机灵着呢。”

这一点，张琛言倒不觉得陈亦净是在吹牛。毕竟如果陈亦净不机灵，他也藏不到现在。

“那个旅店里的舱体挺新的，到时候我掌机也可以借给你玩。”

这是张琛言能想到最有用的鼓励了，他说完便率先出发。

事实证明，张琛言之前的准备并非没有用，这一路他们只遇到了一个人，张琛言十分熟练地把对方打发了，然后便抵达旅店。

知道前台的服务人员是个“热情”的，张琛言这回索性低着头快步往回走，生怕给对方留下什么沟通机会，让对方询问自己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来的，或者问出其他更加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回到房间，张琛言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推开窗子，然后小声呼唤等在下面的陈亦净。

没一会儿，陈亦净就溜过来了。

张琛言伸出手，陈亦净踩在墙上一个助跳，紧接着便抓紧了张琛言的手，借力一跃，进了房间。

“动作很利索。”张琛言夸奖道，随后还不待寒暄就指着盥洗室，“快去洗澡，衣服也顺便洗了，裹个浴巾出来就行。”

“你要干嘛？”陈亦净紧张地问道。

“我能干嘛？”张琛言一脸无奈，“实在不行，我出去，站在走廊上，回避一下？”

“那倒不用，我相信你。”陈亦净笑了笑，“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身上的味道，其实你自己现在也一样。”

眼看着张琛言要动手，陈亦净立马溜进盥洗室。

看着陈亦净的背影，张琛言揉了揉额角。还说那些人疯狂呢？他自己不也一样冲动？

出来的匆忙，他连个包都没拿，更不用说什么换洗衣服了。不然他还可以借自己的衣服给陈亦净穿一下，毕竟二人的体型看上去相差不大。

不过，现在自己的衣服……张琛言低头看了看，又拉起衣服闻了闻，最后果断决定——洗完澡，他也裹个浴巾出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