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新闻

看着少年的模样，张琛言现在十分有理由怀疑对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同时，张琛言很明白地表达出了自己拒绝交流的意愿：“我们又不熟，完全是陌生人，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是啊，我们并不熟悉，是陌生人。”少年重复了一遍张琛言的话，随后声音闷闷地说道，“可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而且可能是因为紧张吧，我预感特别准，我觉得我会被选中，而且这次的试验很危险，我担心自己万一进得去出不来，到时候岂不是连个知道我故事的人都没有？”

张琛言皱了皱眉，他不是一个特别迷信的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话显然十分不吉利。

“既然特尔斯公司能开放试验，就说明还是可以保证基本安全的，你别胡说八道。”张琛言望向少年，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

“什么叫基本安全？举个例子吧，就像我说的，就只招收三百个志愿者，你能保证三百个人全都平安健康地出来，一个失误都没有？这叫基本安全？”少年反问道，“还是说你没有仔细看刚才的那个知情同意书？那东西应该写得很清楚吧，这是高风险、高收益的事情。”

张琛言被少年逼问得哑口无言，他当然懂这其中的意思，但他不明白少年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哦，我明白了！”少年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你是担心自己也被选中，然后我乌鸦嘴，拖累了你？”

张琛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少年。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善心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怎么就被这人缠上了呢？

张琛言不明白，这少年过去的人生得有多无趣，多寂寞，才会在最后紧张的时候把所有表达欲都发泄在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少年看张琛言背过身去，也不急，也不恼，反而是绕了一圈，再次站在张琛言面前，嬉笑着说道：“你放心吧，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守恒定律，我这个人从出生就选错了投胎对象，后面的每一步都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就算是最后真的乌鸦嘴，也只会乌鸦嘴在我自己身上，你可不一样，一看就知道你一定过得很幸福，所以这一次也必定会平安度过。”

听了少年的话，张琛言愣了愣，低声回了一句：“你也一定会的。”

少年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后面的时间，少年很沉默，他没有再缠着张琛言说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没有玩掌机上的免费小游戏，他只是低着头编写着什么，偶尔抬起头看看天空，然后继续写。

张琛言很想提醒他，这里的天空都是假的，他不用看得那么深情，但是有了前车之鉴，张琛言这回选择闭嘴。

终于，队伍排到了他们两个面前。他们两个被分别带进了不同的房间，在那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和专业的设备。

能被带到这个房间就说明他们的简历已经通过了初选，但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回答许多问题，并进行履历核查，心理测量，以判断他们说话的真实性。

对于这些，张琛言自然不会怯场，而且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自身条件不差，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都有把握被选上。

在轻松应付完这些之后，对方跟张琛言约定了线下面谈并做相应检查的时间和地点，同时说明了会有专门的医护人员使用专业的设备为张琛言做进一步的身体检查，对此张琛言自然选择同意。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张琛言发现少年已经等在广场上了，看见他出来，少年赶忙跑了过来，那速度让张琛言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怎么样？你们约好了线下面谈吗？”少年似乎比张琛言自己还紧张他的状况。

张琛言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暗暗腹诽道：这家伙不会还要跟着我吧？现实中，虚拟中是都彻底缠上我了吗？

果然，少年紧接着就说道：“你们约的什么时候？我也一起，现实中碰个面吧。”

有一说一，张琛言并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在个人兴趣爱好这一栏也绝对没有“喜欢广泛交友”这一项，但面对少年充满希望的眼神和热情的笑容，张琛言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你放心，我不会坑你的功勋值，也没打算赖上你，就是想认识一个人。”少年十分巧妙地用“认识一个人”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少年也不傻，他知道他和张琛言之间绝对算不上“交个朋友”。

张琛言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你平常没有能说话的人吗？”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收容所出来的小孩，骗取社会福利的谎话精……对了，现在还有一条，折磨得父母生不如死的讨债鬼。”

张琛言停住了脚步，前几条他都懂，最后那条又是什么？为了博同情新加了剧情？刚刚编好的？

看着张琛言疑惑的表情，少年忍不住笑了，他的眼睛很亮，说话的语气也特别愉悦：“原来你是真的不看社会新闻的啊，我就说你怎么愿意跟我说话，你没发现其他人一开始都是避着我的吗？”

张琛言这才回忆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他从刚来过来开始，少年就是一个人，他在跟少年说话的过程中，有很多人都向他们看过来，他起初只当是少年表情动作太浮夸才引得这些关注。现在想想，似乎周围的人都对少年有一种诡异的敌意。

“你很出名？”张琛言一边开口一边拿出掌机准备搜索。

“还行吧。”少年点点头。

“为什么不换个化身？或者遮盖一下身份ID？”张琛言有些好奇。

“因为没钱换化身，而且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少年反问。

对话的功夫，张琛言已经将少年的ID输入了搜索栏，紧接着便看到了许多相关的新闻弹出来。

张琛言随手点开一个视频播放，然后就看到一男一女声泪俱下地哭诉，按照对方的说法，自己当年因为失误不小心将孩子弄丢，然后每每夜不能寐，到处寻亲，以泪洗面，没想到终于在收容所找到孩子之后，本以为的大团圆结局却变成了一场灾难。这孩子不知道在收容所经历了什么，回到家中非但什么都不做，反而要这要那，他们稍有不从就对他们非打即骂，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欺负他们。他们本想着是自己当初把孩子弄丢，心中有愧，对于这孩子的种种作为都忍了下来，但没想到孩子变本加厉，居然沾染上了赌博的坏习惯，还想要霸占他们的居所卖掉，以此来偿还自己的赌债，甚至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父母的器官上面，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这才迫不得已站出来求个社会庇护。

好一出大戏，张琛言看了都要拍手叫好。

“你就是上面这个穷凶极恶的孩子？”张琛言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因为他完全不相信面前的少年会做这些事情。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他还几次三番想要甩脱这个家伙，但他不是傻子，他不相信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会在自己递出去掌机的时候关注点居然在自己愿意相信他上面，而不是抢了掌机就跑。

“是啊，我厉害吧？”少年同样笑着回复道。他看得出来，张琛言是相信他的。

“我平常不怎么喜欢看这类新闻，所以都屏蔽掉了。”张琛言开口解释。他是不太喜欢家长里短的东西，所以但凡有推送都会点击“不感兴趣”。久而久之，大数据也了解他的习惯了，会给他推送体育新闻都不会给他推送这些。

“你不是说他们想杀你吗？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张琛言问道。

“他们自己办事不够利落，把事情搞砸了，我也懒得演了，直接摊牌，跑了。”少年冷笑一声，“他们担心我手里有证据，或者到处乱说，所以就先下手为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然后让所有人都骂我，同情他们。”

张琛言觉得有些无语，他由衷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

“这还能有假？收容所做的鉴定，做了两次。”少年乐了，“有一说一，我还真不希望这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失望。”

张琛言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自己准备去面谈的时间和地址留给了少年，然后才登出数字世界，消失在少年面前。

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住，更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同样的，他也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这个地点，毕竟物理世界的路程是真的需要花费时间的。

可在张琛言看来，这场缘分，自己本来就不是主导者。

因为排队的缘故，张琛言回到家的时间甚至比平常还要晚一些。谢菡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去把饭菜热了一遍。

张琛言看着谢菡的背影，有些自嘲地想，他现在的秘密又多了一个，但如果是为了谢菡，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刚回去上班，感觉怎么样？”谢菡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随口问道。

张琛言点了点头：“挺好的。再说了，我只是休了两天的假期而已，又不是肄业两年，哪儿有什么不适应？”

谢菡笑了笑，开始跟张琛言聊一些生活上的八卦。

跟张琛言不同，谢菡对这些八卦特别感兴趣，什么爱情征服战啊，超级钻石调解啊，生活的故事啊……基本上谢菡是一期不落，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跟张琛言讲一讲，强行安利一番。

不过这些安利在张琛言这里是完全不起效的，摁头安利也不行，他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甚至还研究出了一套敷衍话术，十分管用，基本回应顺序就是：

“什么？”

“我的天，不会吧？”

“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妈，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觉得我妈说得对，不愧是多吃了几年盐的人。”

“是啊，现在这些人就是这样，活得还没你一个老太太明白。”

一整套话术下来，谢菡被哄得服服帖帖，张琛言是一点儿内容都没记住，光顾着当个合格的捧哏了。

“对了，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新闻你还记得吗？”谢菡突然开口。

张琛言愣了一下，怎么还有提问式对话了？他怎么知道谢菡昨天讲了什么？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东西。

不过随机应变是每一个打工狗都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张琛言很快就更新了自己的话术库。

“嗐，昨天那事儿啊。怎么，又有下文了？”

一听这话，谢菡瞬间接上了：“是啊，就那小孩的事儿，年龄跟你差不多，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嘛，他父母哭着求助。”

“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张琛言的话术接得十分到位，水到渠成。

“今天有人拍到他去给他父母报名什么人体试验了。”谢菡叹了口气，“有人劝他父母赶紧跑，别真被这个儿子给卖了。”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张琛言的话术刚接了一半，突然顿住了。

小孩？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父母哭着求助？人体试验？

张琛言就是再傻也知道究竟是什么状况了，想到自己当时就站在少年身边，张琛言赶紧要来视频看，发现视频中自己早已换了化身形象，不会被谢菡认出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给他父母报名人体试验？”张琛言确认了一遍。

谢菡看张琛言这好奇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安利成功了，赶紧给张琛言看相关新闻。

新闻上，那些人都信誓旦旦地说讨债鬼是彻底不打算放过自己的父母了，甚至还有“大善人”在帮忙寻求援助，希望拯救陷入困境的“善良夫妇”，并且严惩“白眼狼”儿子。

“你信吗？”张琛言放下手机望向谢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