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寂病毒

事实上张琛言不仅这么想了，而且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在雪地中放肆地奔跑着，并且不出意料地摔了个屁股墩。可即便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那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与张琛言不同，柳熙熙毕竟已经来过这个地方一次了，因此表现得还算镇定，不像张琛言这种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记得培训人员说过的话。”柳熙熙忍不住开口提醒他。

“放心吧，我只是有点开心而已，又不是真的疯了。”张琛言笑着回应柳熙熙。

他知道，柳熙熙这是在担心自己。

张琛言从雪地上爬起来，他环顾四周，看着漫天冰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工作时的模样。当然，这些也只能是他的猜想，毕竟他没有真正见过父亲工作，他现在所看见的也只是父亲的工作环境而已。

看着身上厚重的防护服，他不禁叹息：原来真的像书中所说的那样，大家的平静生活，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在默默负重前行。

地下城虽然存在于地面下方，但并不是跟地面毫无关联的。在地下城的整个循环系统中，地面也是一部分，因此地面工作人员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地面工作的艰辛与危险，因此联盟不得不通过高功勋值，或者其他的福利来进行相应的补偿。

张琛言能幸福地生活这么久，正是因为父亲的无言付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或许是因为过于开心，张琛言都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直到旁边的培训人员提醒他“仅剩五分钟”的时候，张琛言才觉得十分遗憾。

时间过得太快了，他还没有呆够，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地面并不是一个你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的地方。

地面体验有严格的时间要求，并不像游乐场中的那些娱乐设施，你想要多感受只需要多交些钱就可以。

张琛言望向柳熙熙，二人的眼中都有不舍，但眼下也只能约定下次再来。

就在张琛言和柳熙熙准备离开的时候，柳熙熙突然很大声地叫了一下，她情绪激动地捂着嘴，瞪圆了眼睛，同时拽着张琛言的衣袖，似乎在示意张琛言看什么东西。

张琛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只黑白色圆滚滚的小动物正在往他们这边滑行。

是的，对方就是用它的肚皮在冰面上滑行，那模样可爱极了。

“是企鹅！”张琛言开口说道。他见过这种动物，在教科书上、在实验室里，但不管是教科书上的企鹅，还是实验室里的企鹅，都远没有自己面前的这一只生动可爱，至少它们的行走方式绝对不是依靠肚皮滑行。

面前的这一只着实有些过分讨喜了！

跟张琛言和柳熙熙兴奋的模样不同，一旁的培训人员完全是如临大敌的姿态。

“不要靠近它！也不要惊慌！屏障遮挡很安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张琛言和柳熙熙，倒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因为在张琛言和柳熙熙看来，这位培训人员显然要比他们紧张激动得多。

这么可爱的生物能有什么杀伤力？张琛言觉得不解。

就在他想要开口劝一劝培训人员保持平常心的时候，只见那只企鹅“咚——”的一声撞上了屏障。

这屏障虽然是透明的，但却格外坚固，那企鹅当即便栽倒在了地上。

张琛言和柳熙熙下意识地紧张起对方来，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企鹅缓过来之后，居然第一时间又一次撞向屏障，大有一种誓不罢休的意思。

张琛言和柳熙熙被这动静弄得有些紧张，也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企鹅是有痛觉的，应该懂得趋利避害。可面前的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却格外执着。

它爬起来的速度越来越慢，但却一直没有放弃过。

在那只企鹅第四次撞向屏障的时候，张琛言和柳熙熙彻底忍不住了。

“他会一直这样吗？”张琛言开口问道。

“你们的浏览时间已经过了。”培训人员却答非所问，同时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让张琛言和柳熙熙回到电梯，准备离开这里。

“这样下去他会撞死的！难道就不管一管吗？”

二人难得表现出抗拒，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的配合度一直很高。

培训人员见状有些无奈，索性让他们两个人稍微靠近一些，去看一看。

张琛言和柳熙熙不明所以，当他们靠近屏障的时候，那只企鹅又一次站起来撞向屏障。这回或许是因为看到张琛言和柳熙熙的靠近，它一边撞一边张大的嘴巴，露出其中细密的牙齿。

它的叫声很可怕，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而它的表现也没有丝毫遮掩，那就是——对食物的渴望。

张琛言和柳熙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培训人员塞进电梯的，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电梯内部了。

失重感袭来，原先没有过的不适在这一刻似乎被放大了。

回到培训室内，培训人员看着惊魂未定的张琛言和柳熙熙，并没有着急让他们离开，而是在协助他们脱下所有装备之后，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热茶，安抚道：“暖暖身子吧，第一次见到那东西都这样。”

眼见张琛言和柳熙熙一口一口地喝下热茶，缓过神来，培训人员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毕竟它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攻击力的样子，而且我当时比你们惨多了，我觉得他很可爱，就靠得很近。你们能想象它在你面前张开嘴的样子吗？近在咫尺的那一种，比你们今天看到的要近得多。”

张琛言和柳熙熙试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发现的确是能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

准确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给他们留下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了。

有的东西，如果他本身长得很可怕也就罢了，但更为吓人的是，你觉得他看上去安全无害，等靠近了才发现他可以生吞活剥了你。

这种强大的反差感，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它之前也是这样吗？”张琛言开口问道，“我是说感染病毒之前。”

当然，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毕竟教科书上讲过，纪录片中也看过，但他就是想要再多一个人告诉他，仿佛这种强调真的有什么意义。

“它之前当然不是这样，是因为冬寂病毒！”培训人员非常上道地回复道。

张琛言点了点头。

显然，这个答案安慰到了他。

是因为冬寂病毒，是冬寂病毒的存在让这些曾经可爱的生物也充满了攻击性。

回去的路上或许是因为这个插曲，张琛言和柳熙熙都没有说太多的话。

看着现在沉默不语的柳熙熙，回想起她之前叽叽喳喳的模样，张琛言忍不住开口安慰她：“能在体验馆看到生物的人少之又少，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也算是幸运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只要记住它之前蠢萌的模样就好。”

谁知，在听到张琛言说了这么一大通之后，柳熙熙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反而冷不丁地问道：“你觉不觉得它们其实是在进化？”

“进化？”张琛言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对啊，他们能适应人类适应不了的环境，并且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这难道不是一种进化吗？”柳熙熙望向张琛言，神色认真，“它们是动物中的一种，人类也是同样。他们不是人类的宠物，没必要只是通过可爱的外表来取悦人类。”

听到柳熙熙的话，张琛言并没有急着反驳。

如果说张琛言有什么优点，那么理解性强和包容性强一定可以算在里面。

或许是受到谢菡的影响，在面对不同意见和观点的时候，张琛言会做的第一件事情从不是反对或者争执，他会先去思考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同时确认对方所表达的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就像此刻，他并没有大声呵斥，说提出这样观点的柳熙熙是疯子，反而声音平和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能详细说说？”

有了张琛言的鼓励，柳熙熙便放心大胆地讲了出来：“据我所知，人类是无法感染冬寂病毒的。很多人为此感到庆幸，但冬寂病毒对于感染体而言并非有害无益。就像那只企鹅和其他的感染体，它们变得攻击性强，体型变大，丧失了部分理智，但同样的，他们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不用像我们一样蜗居在地下。”

张琛言点了点头：“从某些方面来讲，你说的没错。适者生存，物竞天择。但如果人类失去了理智，变得和他们一样，那人类还是人类吗？”

“可你怎么确定人类一定是高于其他生物的存在呢？”柳熙熙立马反问道。

然而，还不待张琛言回答，她又摆了摆手：“是我脑子不清醒，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当真。那个，我从这一站下车……”

说完，柳熙熙就快速飞奔到车门口。等车一停下来，她便冲着张琛言挥了挥手，跑下了车。

见状，张琛言只能微微叹气。

随后他通过掌机给柳熙熙发去信息：人类不一定是高于其他生物的存在，但我不会去质疑这一点，因为我是人类。

这是张琛言最真诚的回复，他不希望柳熙熙想太多，毕竟从认识柳熙熙开始，他就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一个心思很沉的人，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所以柳熙熙的性格也比较复杂。但如果可以的话，张琛言更希望柳熙熙像今天他们刚见面时那样。

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闻着屋子里飘来的饭香味，张琛言立马听到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大步走进屋内，对着谢菡说道：“今天去地面体验馆，我们可是有意外收获的！”

“什么意外收获？”谢菡一边将饭菜端到桌子上，一边开口问道。

“我们见了地面上的动物，一只圆企鹅，长得特别可爱。”张琛言大大咧咧地回答道，语气兴奋。

谁知，谢菡听到这话却顿时紧张了起来，她赶紧凑到张琛言身边，仔细地检查着，似乎在确定张琛言有没有受伤。

“你见到感染体了？”谢菡抓着张琛言开口问道，“它攻击你了？害怕吗？”

谢菡着急地询问着，双眸紧紧地盯着张琛言。

张琛言知道谢菡在紧张什么，他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又故作遗憾地说道：“看倒是看见了，但是当时已经到了参观时间，所以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塞进电梯里了，并没有看得太真切。”

听到这里，谢菡反倒是放下心来了。

她将张琛言摁到饭桌旁的椅子上：“没看仔细好，那些东西就是长了个让人心软的皮囊。对感染体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保持警惕！”

张琛言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跟着点头，并没有反驳谢菡什么。他知道谢菡现在所有的紧张都是源于对自己的爱和关心，他不希望让谢菡担心。

“对了，还有两天的假期，你打算怎么安排？”谢菡笑着望向张琛言，“我可听说了，有一些长期在数字世界的人离开那里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你不会也这样吧？”

张琛言明白母亲是怕自己成瘾，而且成瘾现象也的确是现在需要面对的一大难题，但张琛言一定不会，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追求的和想要的东西，都在现实中。

所以，张琛言立马摆了摆手，拍着胸脯保证：“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特别分得清虚拟跟现实。待在家里多好，陪陪你，做做想做的事情。”

“就会哄我。”谢菡笑着用筷子敲了张琛言一下。

“对了，上次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名字？”谢菡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听见这话，张琛言的警觉立马上线：“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