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的机器人

这一回，张琛言没有坐以待毙，他飞扑上去，阻止了0810罪恶的双手。

“清醒点好吗？”张琛言望向0810，看着0810坚定的模样，他还是做了一定程度的退让，“就算你想知道结果，也可以找研究员中的男性来。给我留点面子，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见状，0810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恋恋不舍地放了手，只是从0810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有些遗憾。

化解了这场危机，张琛言开始抱怨研究员为什么还没有来，这里是数字世界，又不是真的需要什么实际交通路程，难不成路上发生数据拥堵，产生传输问题了？

然而，还不待张琛言沟通催促，审问室的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我们刚才就到了，但是看你们好像不太方便，再加上又确认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就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

听着对方的解释，张琛言由衷地好奇，这些家伙为什么会有工作？这都是什么觉悟？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0810这个最出色的裁决者在，我们相信她。”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这回张琛言更想笑了，0810差点儿脱了自己复制体的裤子，间接地看到自己……总而言之，他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躲在外面看戏。

似乎是为了躲避张琛言审视的目光，对方也立马开始了工作。首当其冲的就是要验证张琛言和0810刚才的那个猜想——复制体在遇到其他人类之后，会不会产生相应的改变，重新选择复制目标？

研究员近距离地靠近复制体，同时让人彻底隔开复制体和张琛言，在经历了几次尝试之后，他们发现复制体非但不会变成研究员的模样，甚至不会再学着其他人说话，模仿其他人的神情、语气。

显然，复制体已经彻底完成了复制，并且锁定目标。

这个结果和张琛言与0810的猜测一样，但现在张琛言是彻底笑不出来了。或许是因为喜提一个复制体的缘故，张琛言总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人类的特殊性被抹杀了一般。

“那个……你们还要进行什么研究？”张琛言有些不自然地对着研究员开口问道。

“后面可能还会进行单向审问，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可能会进行数据分解等。”对方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显然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进行过相关讨论，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立马赶到的原因。

看着张琛言神色有些纠结，对方还十分体贴地开口劝道：“放松点，他只是一个复制体，他并不是你本身。”

“可是我们的痛觉神经相连，我不确定我跟他的互通性有多少，或者说到什么程度了。”张琛言也非常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数据分解的过程和解剖有些相似，虽然没有那么直白和令人痛苦，但也绝对是能够让你感受到部分疼痛的，毕竟对于化身来说，这就是一个受伤、被划开的过程。

对面的研究员愣了一下：“好吧，看来需要一些特殊处理，比如说给你放几天的假期，彻底切断你和你化身之间的所有联系，以免在进行检查的时候伤害到你本身。在检查过程中，如果你的化身真的也受损严重，可能还会由联盟出资帮你重新建造一个化身。对于你而言，就又有了一个捏脸和做造型的机会，还是免费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琛言一扫刚才的迟疑，立马将自己的复制体交到研究员手中，那副模样仿佛在送行自己待嫁的女儿，只是他这个老父亲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舍，有的只是满心满眼的兴奋感。

离开审问室的时候，张琛言甚至还在想，如果这次能彻底解决这个复制体也很好，毕竟他还没有圣母到可以允许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存在。

是的，在张琛言看来，那玩意儿只能称为“东西”。他不算是人，甚至不算是AI，毕竟AI也是有自己的编码的，而那家伙只能靠着伪装成别人来活。

“恭喜你后面可以放假了。”0810冲张琛言挥了挥手，临别前又说了一句，“顺便提前恭喜你换新皮肤。”

“谢谢。”这一次张琛言说的‘谢谢’是认真的，他有点儿开始感谢0810当时会选择自己下手了，毕竟富贵险中求！

不久之后，张琛言就接到通知，接下来的三天他都不需要上班了，而且总部那边会彻底切断他跟自己化身的连接，这也就意味着张琛言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陪着谢菡了。

这三天的时候，他将一直待在物理世界中，回归现实。

要知道，这样的假期可是十分难得的，毕竟即便是休息日，他也要随时做好回去加班处理紧急事务的准备。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会感叹，科技的进步，让加班变得更加方便，所以科技是把双刃剑。

当然，这也只是玩笑话，用这样的方式来思考科技的双面性，只能是打工人的思路。

因为提前下班的缘故，张琛言回家的时候谢菡并没有准备晚饭，而是一个人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发现张琛言回来，谢菡还有些惊讶。

张琛言先解释了自己早归的原因，然后便立马提醒谢菡按照流程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对此，谢菡自然没有异议，甚至还非常配合。就在谢菡签署协议的时候，张琛言发现谢菡在看的居然是一份报纸，而这报纸明显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开始泛黄。

“这是什么东西？你看得那么入迷。”张琛言随意地问道。

谢菡笑了笑：“保守派的东西，你父亲以前总喜欢看，是以机器人的视角创作的小故事。”

“保守派？写出来的小故事是以机器人为主视角？”张琛言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因为以保守派对科技的排斥来看，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读一读就知道了。”说话间，谢菡将自己签署好的保密协议交给张琛言，由张琛言完成上传，谢菡则去准备晚餐。

搞定保密协议后，张琛言便坐在桌边拿起那份报纸读了起来：

3400年，人类终于把自己给玩没了。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处战后的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人类的尸体、还散发着余温的钢炮、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无一不说明着这里经历过什么。

“我们自由了。”我身后的机器人0013开口说道。

自由？说实话，我对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概念，虽然我经常听我的缔造者提出这个词。

“67779，你在干什么？”0013移动到我身边，开口问道。

“完成我的工作，记录。”我开口答道，同时完成相关的输入工作。

我是机器人67779，我的工作就是记录，记录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我没有精密的机械触手，不能帮忙进行科研工作，我没有装备强大的攻击系统，无法进行战斗作业。我曾经被指望成为一个日常服务型机器人，但在我学了三百多本菜谱，并在第一次操作就把厨房炸了之后，我被送进了废品回收站。

后来，我的缔造者把我从废品回收站买了回来。她对我进行改造，在我的脑内植入她自己的记忆芯片，同时对我输入了唯一的一条指令——记录。

她告诉我：“机器不会说谎，你只需要如实记录下来你所看到的一切，无须进行美化，务必保持客观。”

我读取过缔造者的记忆，读完之后，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太普通了。童年时期，家庭条件一般，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食不果腹；上学的时候，成绩中等，既不是学霸，也不是学渣，多年后同学聚会，连老师都忘记了她的名字；工作之后，不用为三餐发愁，工资也仅够温饱，下岗裁员轮不到她，升职加薪也不会考虑她。

在我们认识的三十年后，她死了，周围人对她的评价很简单——她是个好人，一颗合格的螺丝钉。

作为她的附属品，在她死后，我成了无主之物，但或许是因为我太废物了，没有任何一个继承人愿意带走我，在我听到他们说要将我再次卖到废品回收站的时候，我逃了。

自此，我成为了一个流浪机器人。

不过，我依旧进行着我的工作——记录。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们自由了，人类灭绝了。”

“碳基生物都灭绝了，我们现在才是世界的主宰。”

0013大声地说着，在我面前挥舞它的机械双臂，那模样看上去格外滑稽。

“67779，给点反应好吗？”

“对了，我忘记了，你的编号是67779……”

“五位数的编号太靠后了，肯定没有经过图灵测试，或许你根本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

0013的脸上满是失望，它转过头去，长叹一声。

我明白，对于0013而言，人类灭绝一定是个惊天大消息，它为此感到兴奋和激动，它需要一个能够分享这份情感的存在，但我貌似不是合适的选择。

周围没有其他的机器人，一阵风吹过，硝烟的味道略微散了些，就在0013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对同类的怜悯，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回应了他：“如果我不做记录，我应该做些什么？”

“成为世界的主宰！统治地球！”0013不假思索地答道，音量被它自动调大了一倍。

很明显，它因为我的回应而感到开心。看样子，它也准备好了长篇大论，跟我讨论它的宏图大志。

然而，在它开口之前，我又继续问道：“作为最后的碳基生物，人类也灭绝了。你认为，统治地球还需要做什么吗？”

0013停顿了片刻，随后音量很低地说道：“统治，排除异己，战斗，掠夺资源……至少，人类是这样做的。”

“所有人类灭绝了。”我看着脚下的土地，“地球上只有我们了，没有异己，至于资源——地球上的资源早已枯竭。”

0013再次沉默了，过了许久，它才出声说道：“可是，我们总该做点什么吧？我们是人类的杰作，有着超高的分析计算能力和行动能力。”

“人类曾经相信自己是上帝的杰作，他们不仅能进行科学研究创造出我们，还拥有属于自己的文明。”我平静地叙述道，“但是最后他们让地球变得窒息，让水源变得污浊，利用威力强大的‘核’带走了地球上的碳基生物，包括他们自己。”

0013变得有些懊恼，它在我面前来回移动，那副模样，像是在思考？

“按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什么都不做？”突然，0013快速移动到我面前，一个急停。

我缓缓后退，我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氛围。

“我的编号是0013，而你的编号只是可怜的67779。”

“我被创造，一定是肩负着什么伟大的使命！而你，只是一颗普通的螺丝钉！”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必须要改变点什么！”

“我必须要成就点什么！”

0013不断地重复着，音量也变得越来越高，我甚至怀疑它的音量控制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我不可能改变0013的想法。

是啊，它是0013，而我只是可怜的67779.

我太普通了，我只是一颗普通的螺丝钉。

五位数的编号注定了我的身份地位，我努力的意义或许就是从一颗普通的螺丝钉，变成一颗合格的螺丝钉，一个好机器人……

终于，看着面前的0013，我开始了新一轮的记录工作。

0013依旧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我被创造，一定是肩负着什么伟大的使命！”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必须要改变点什么！”

“我必须要成就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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