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反思

听着母亲谢菡的唠叨，张琛言有些无奈。

在这个时代，所有的一切都被加快了，但人类本该有的生活模式却没有太多改变，就比如说催婚这件事情，从自己成年起这似乎就被谢菡当做了她的使命。

“你说说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没有背着我偷偷谈什么恋爱，现在工作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谢菡看着张琛言的眼神变得愈发怪异起来，“你这孩子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是身体问题？还是你不喜欢女生？”

这下，张琛言彻底无语了。

有一说一，谢菡这想象力不去创意部门可惜了。他挺喜欢有想法的人，但前提是不要把这些想法用在自己身上。

“我上学的时候认真学习还有错了？工作之后努力做出成绩有问题吗？”张琛言望向谢菡，非常大言不惭地说道，“从客观角度讲，我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你碰上我这么个儿子，难道不应该骄傲吗？仔细想想这些年我给你省了多少心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谢菡笑骂道，“没大没小，又自恋！哪有人这么自己夸自己？”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张琛言又开始打马虎眼，“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缘分没到，你着急也没用，缘分到了，速度能快得让你猝不及防。”

“有这么用成语的吗？”谢菡嗔道。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张琛言笑着躲回自己房间。

“你这孩子……总感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谢菡在屋外喃喃。

张琛言关闭房门前听到了这句话，但他却并未回答。

他不打算告诉母亲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明白如果母亲知道了肯定会劝自己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但同时心中也会升起些许的期待。

这是人类的本性，有的事情即便你知道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当你特别在乎它的时候，你还是会期待奇迹发生。

张琛言不知道父亲刚失踪的那几年，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的他还太小了，不怎么记事也不懂事，但他可以猜想到——那一定是一段十分难熬的岁月。

中国人经常讲的一句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失踪又是什么意思？

张琛言可以想象搜救开始的那几天，母亲不断期待又失望的模样。

他不想让母亲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感受，所以在没有眉目之前，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方式。

第二天，张琛言去上班的时候发现大家的状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就连性格最为随和的艾利克斯都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看到张琛言来了，他赶忙将张琛言拉到一边，紧张兮兮地说：“你知道吗？数字世界出现了复制ID！你最近小心点！如果发现我有什么异常，千万记得及时上报！别到时候我都被人替换了，你们还不知道。”

张琛言闻言刚想开口，谁知他还没张嘴，就听艾利克斯说道：“要不然我们两个定一个暗号吧，就是那种只有你我知道的。每次对话前我俩先对一遍暗号，或者每隔一个小时就对一次暗号。”

事实证明，在怕死这件事情上，艾利克斯是有点天赋的。

张琛言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想多了！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复制ID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你这种人身上。”

“我这种人？你是什么意思？”艾利克斯瞪圆了眼睛，“我只是警惕性比较高而已，好好活着难道不是每一个人类都应该要有的觉悟吗？”

张琛言望向艾利克斯：“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现实中的体重应该已经快有两百斤了吧？不要拿帅气的化身来麻痹自己。你不仅仅是好好活着，而且是活得非常好的那一种，你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可以为你作证！”

艾利克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就在张琛言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叫你们之前的推断？你知道这件事情？”

张琛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艾利克斯的反射弧长得能绕地球一圈再打个蝴蝶结。

不过，他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是啊，第一次发现这种现象的地方是R城，上报给联盟的人也是0810。当然，这并不代表R城就是起源地，毕竟没多久我们就在A城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

“A城也有？”艾利克斯惊了，“怎么办？我上个星期才去过A城，会不会我已经被盯上了？”

“你去A城干嘛？”张琛言有些好奇。

“陪我爸睹物思人，我爸负责思人，我负责睹物……就是在旁边瞎看看。”艾利克斯回复得十分坦诚。

想了想艾利克斯的家庭背景，张琛言顿时有些能够理解了。

或许，这就是A城存在的意义。

那场灾难波及到的人太多了，人们总是习惯用单个数字去累计统算，但张琛言心中的统计方式却是以家庭为单位。

人活一世，有多少是无牵无挂的呢？

冰雪封住了大地，也封住了不少人的过去与未来。

张琛言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亲人会保佑你的，而且据我所知，复制ID只会挑瘦的人下手。”

看着张琛言离开的背影，艾利克斯高声喊道：“我相信你的前半句话，但对你的后半句话表示质疑。我认为这是歧视，虽然我喜欢这种歧视。”

张琛言笑了笑，他一直很喜欢艾利克斯的性格。

其实早在冰河世纪来临之前，人类种族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亲近了不少。毕竟危险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爆发的，那个时候的人类需要团结起来共同寻找破局的办法，适当的科技共享有益无害。

只是，最终人类还是失败了。

冰河世纪到来，地下城建立之后，这种亲近感变得愈发明显，人们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愈发模糊。

种族之间的战争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了，毕竟人类现在只有一场战争要打，那就是——生存之战。

有的时候张琛言也会想，如果再给人类一次机会，那些不必要且邪恶的战争还会再次发生吗？

究竟有没有人，或者说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那些战争所带来的伤害最终只会作用到全人类的身上。

无人可逃，无人幸免。

当然，这也只是张琛言的感叹罢了。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一个小人物的想法而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

有的教训，只有人类深切体会过它带来的痛苦才会长记性。

就在张琛言发呆的空档。0810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最近所有的城市建设活动都被停止了，你如果不忙的话可以帮忙进行调查。”

“目前所有的裁决者都被派出去了，但因为要搜查的面积太广，人手还是不够用。”

看着0810义正言辞的模样，张琛言差一点直接答应下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已经上报给联盟了，作为架构师的我应该不负责后续的调查工作了吧？”

过去他会帮忙调查，是因为他担心这件事情只跟R城有关，对R城产生什么毁灭性的影响，但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R城并不是特例，且已经完成了上报，就算有什么影响也无法阻止了，张琛言自然要开始考虑工作职能分配的问题。

没办法，他们打工人就是这么斤斤计较。

“你拿着工资，但现在却没有事情做，这就是资源的浪费。”0810直视张琛言。

作为一个资深打工人，张琛言可听不得这话。

“我这叫合理的工作节奏调节，毕竟我也有加班没有加班费的时候。”张琛言说得有理有据。

“那如果我已经向上层申请了你的工作借调令呢？”0810说着便将掌机上的内容投放到张琛言的眼前。

晶蓝的屏幕上是领导笑容可掬的模样。

“听说你前期进行过这方面的调查，而且也跟相关人员有接触，所以我这边就同意了0810的借调请求，希望你能够为这件事情出一份力，为我们整个元宇宙的安全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看着领导的脸消失在屏幕上，张琛言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这句话是张琛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0810点了点头，只当张琛言是真的在感谢自己。

张琛言跟着0810来到R城。

这一次天气系统没有开启，穿过一片昏暗的街道，将那些五彩斑斓的霓虹甩在身后，张琛言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口中忍不住抱怨：“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传送点？”

在R城，什么奇怪的道路都有，他们来的这一处偏偏是最为诡异的。

因为这里地方偏僻，所以地价也并不高。当然，这里相应的也没有什么造价昂贵的建筑。

在R城，那些形象诡异的建筑可能价值千金，毕竟他们贵就贵在创意，反而那些中规中矩四四方方的建筑并不怎么值钱。

这一点，在张琛言面前的这片区域可以得到明显的验证。

张琛言放眼望去，这里连灯光都少得可怜，无一不透露着“贫穷”二字，但是越往里走，越能看见不少瘫坐在路边或者蜗居于狭小房间中的人。

这是他们精神休息的地方，灵魂的归处。

张琛言曾经也好奇过，明明同样的事情，他们在物理世界也能做，但他还记得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0810就反问他：“你确定他们在物理世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会被异样的目光盯着吗？你确定他们不会被打扰吗？”

是啊，在追求高效产出的现在，他们的这种行为名为休息，实则被看作浪费时间，而且生活中总是有那么多的琐事，想要随心随性地瘫坐或者放空，又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里全都是同样的人，他们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彼此，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们的化身大多数都是批量生产的模型，大家都长得一样，那么平庸……但这平庸的化身却是他们的保护壳，保护着他们脆弱的灵魂。

看着他们，张琛言突然明白了0810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和意义。

“你是觉得复制ID会挑这样的人下手。”张琛言开口说道，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陈述。

“是的，后来你在A城见到的那个人，我们也去调查了他的身份背景，一样的普通，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0810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看上去像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存在。”

闻言，张琛言叹了口气，他望向四周，看着形态各异的化身们，心中不禁感慨。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吗？如果背后的那只手真的是挑这一类的人作为目标，这个地方的确可能是重灾区，也是他们最有希望发现线索的地方。

“复制ID的事情已经被传出来了吗？没有做相应的保密工作？”回想起艾利克斯对自己说的话，张琛言开口问道。

他有些担心这些人知道了具体的事情之后会起警惕心，毕竟经过之前的沟通交流，他们已经明白，很多人对于复制ID非但不排斥，反而持有欢迎的态度。不管他们是出于太过孤独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这无疑会给张琛言和0810的调查工作带来阻挠。

“有做保密工作，但这件事情波及的范围太大，性质又比较严重，在通讯如此发达的现在，想要彻底保密实在是太难了。”

“我们已经做了相关的字符屏蔽，这件事情目前仅限于小范围传播。超过那个范围，相关的字符都会消音处理。”

说完这些之后，0810望向张琛言：“这项保密措施是今天早上才开始实行的，但我猜测你极有可能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你的母亲。”

突然被戳穿的张琛言有些尴尬。

是啊，最开始没有做好保密工作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但0810这样说出来还是让他感觉有些怪异：“你在我身上安窃听装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