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会议

张琛言本以为0810上报了这件事情之后，联盟那边会在第二天予以处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联盟对于这件事情的关注度和警惕度远高于他的想象——当天晚上联盟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在通过工作舱进入数字世界并抵达会议大厅之后，张琛言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气氛。

他环顾四周，确定了参会人员，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也变得越来越严重。

来参与这场会议的人并不算多，不到百人而已，但每一个人都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张琛言之前一直不希望0810上报，将事情闹大，就是因为他知道目前保守派和开拓派两方正处于激烈的交锋之中。

科技的确给人带来了许多生活和工作上的便利，但人类本身的思维模式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永远保持思想上的一致。

有人做科技的拥护者，就有人做科技的反对者。

保守派和开拓派两方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重复ID的事情。保守派怎么可能不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张琛言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赵教授，老人已经头发花白了，此刻他正有些无奈地揉着太阳穴。

张琛言是他带过的最后一批学生，也是他的得意门生，R城能够顺利建造，也有老人的作用在里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张琛言自然格外愧疚。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站在他旁边的0810低声提醒他。

“什么表情？”张琛言有些不解。

“就是那种你做错了事的表情！这件事情还不一定跟你有关系呢，但如果你现在就认了错，那么他们只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你头上。这不正是你们人类的思考方式吗？”0810干脆利落地说道。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0810对于人性的观察还真是到位，说出来的话也是一针见血，直击痛点。

张琛言点了点头：是啊，现在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他不能因为自己一开始是在R城发现的这件事情，就先给自己下定论，给自己套上枷锁。

“我想你们开拓派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作为保守派的领导者，奥古斯丁第一个发话。

他完全是质问的语气，甚至还有几分自得，那种神情就好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们早晚会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

“这件事情或许没有你们想的这么严重。”赵教授开口解释道。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仿佛是一个儒雅的绅士，完全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别想拿那些鬼话糊弄我们！我们虽然不会写，也看不懂那些代码，但并不代表我们是傻子。你们所谓的安全领域出现了复制人，这还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吗？”奥古斯丁立马怼了回去。

显然，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想要以这件事情作为发难点。

赵教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目前的状况的确是意料之外，不过我们也不可能放任不管。我们会尽快进行调查，并给予民众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尽快调查？这又是什么糊弄人的说辞？等到你们调查出真相的时候，是不是复制人已经满大街都是了？到时候怎么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怎么保证大家的财产安全？”奥古斯丁再一次逼问道。

这样的对话方式，让张琛言觉得有些窒息，奥古斯丁明显是来挑衅的。

“那你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解决方式？”张琛言开口问道。

“关停数字世界，别搞什么所谓的元宇宙了！我们的疆土就只有我们脚下的地面！”显然奥古斯丁早已做好准备，并且有了心理预期。

这样的话张琛言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或者说整个开拓派的人都听了无数次了。

“纠正一下。我们并不在地面上，我们现在是处在苟活于地下的状态。”张琛言平日里怎么看都是一个温和的人，但或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奥古斯丁此刻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他实在有些不爽，所以说话的语气也难免锐利了些。

“你说要关停数字世界？别忘了，你现在就在数字世界的会议大厅中。如果不是因为科技带来的便利，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如此高效快捷地展开这个会议。”赵教授拍了拍张琛言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

张琛言在赵教授的身后坐下，每次跟保守派的人对上，最后的场面总是十分难堪。张琛言不是没有试着跟他们心平气和地交流过，在双方产生矛盾的时候，他也做过相应的让步，但就像0810说的那样，有的时候你越是让步，对方并不会领情，反而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的头上，然后步步紧逼。

几次下来，张琛言的耐心也越来越少。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模式，为什么一定要是非黑即白的呢？

他们一边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一边又希望能够彻底铲除科技带来的所有隐患，但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是具有双面性的。说白了，人类不能太贪婪，只想要好的，不想要坏的，而且还什么好的都想要！

奥古斯丁还在长篇大论。不断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以及自己的论据。

张琛言和赵教授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这里还有一些优秀的架构师和负责核心代码的编程人员，以及像0810这样重要的裁决者。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很不擅长唇枪舌剑的争论。

在奥古斯丁长篇大论的时候，旁边一个年轻的程序员甚至用几行代码，编写出了奥古斯丁滑稽小人的形象。

屏幕上的小胖子也在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看得张琛言差点笑出声来。还好，他及时地克制住了自己，做好了表情管理，才没有让现场变得不可收拾。

终于，在奥古斯丁休息喘气的间隙，赵教授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既然出现了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绝对不是一刀切。”

奥古斯丁气鼓鼓地看着赵教授：“那你说什么时候能解决？而且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

“查找源头。”赵教授回应得十分干脆利落，“必须要先找到源头才能进行根治，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在物理世界可能也存在这种现象。”

“复制人吗？”奥古斯丁申请嘲讽，“人类的独特性可不像这些该死的科技，想要复制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你应该知道克隆产业早就被叫停了。现在无论在哪里进行克隆相关的研究，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所以物理世界是安全的。”

看着奥古斯丁笃定的样子，赵教授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是安全的。人类从来就没有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中过，我们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有的是我们自己制造的，有的是其他原因导致的。”

奥古斯丁被赵教授的话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考虑到现在人类的真实生活环境，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赵教授本来也不是想要跟他争论的，于是继续说道：“我们下面会进行的调查，一方面是查找这些复制ID出现的源头，还有一方面就是确认他们波及的范围。这种范围是指整个元宇宙的范围，既包括数字世界，也包括物理世界。”

奥古斯丁看着赵教授，还想要继续说什么，但显然赵教授已经没有了跟他胡搅蛮缠下去的耐心，于是温和地开口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继续上报更高层的管理者。我们，一向是服从安排的。”

赵教授能说这样的话就是笃定高层管理者并不会彻底放弃数字世界。即便这几年保守派和开拓派的矛盾越来越激烈，高层管理者所采取的措施仍旧是从中调和，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保守派和开拓派都有自己的观点意见，而且都有自己占理的地方。

保守派对于现有科技一直处于抵触状态，他们认为科技的过快发展是让人类走到今天的元凶之一，因此人类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脚踏实地留在物理世界中研究对抗病毒，对抗严寒的办法，而不是在数字世界中靠幻想度日，现在还弄出了重复ID这样可怕的事情。

对此，开拓派自然不能接受，他们认为在数字世界中可以完成许多现实世界无法完成的试验，提高试验效率。在他们看来，数字世界本就是人类开拓的另外一块疆土，而且是一块更加具有包容性的疆土。

至于这次的重复ID事件，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甚至可能只是因为某个程序员的疏忽，打错了几行代码。

张琛言和赵教授一行人，自然是站在开拓派这一边。

从会议大厅登出的时候，张琛言整个人感觉疲惫极了。事情终究还是闹到了这一步，0810没有做错，他们谁都没有做错。这是个意外，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意外。

张琛言在心中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揪出始作俑者，让他尝到戏耍人类应该付出的代价。

看着张琛言从体验舱中坐起身，谢菡赶忙开口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吗？”

张琛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想让谢菡担心，但同时也不想欺骗谢菡。毕竟按照赵教授今天的话来看，后期肯定会展开相关调查，而且这种调查也会蔓延到物理世界。

张琛言在谢菡面前，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仅仅是这几分钟的犹豫，就让谢菡察觉到了不对。

“说吧，跟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谢菡开口说道。

这些年谢菡对于张琛言来说，还真是又当妈又当爹。既会照顾张琛言的饮食起居，又会负责张琛言的心理疏导。

刚开始建造R城的时候，张琛言一度压力大到焦虑失眠。那时便是谢菡一直陪在他身边，鼓励他、开导他，即便谢菡本身对于数字世界的了解并不多，但用谢菡的话说就是：“我相信我儿子，他能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差！”

这样盲目的信任，恐怕也就只有亲子之间才会产生了吧。

随后张琛言便把今天开会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同时忍不住抱怨奥古斯丁那诡异的脾气和令人气愤的发言。

“这个人跟你父亲是认识的，而且你父亲似乎对他印象不错。”谢菡笑着说道，“没想到现在你们两个人会这么不对付，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分。”

张琛言这才想起来父亲是保守派的人。对于保守派的人来说，奥古斯丁就是精神领袖。

张琛言不由地苦笑：“这么说来，如果父亲现在就在这里，岂不是我们两个会吵一架？因为立场不同。”

“嗯，有可能。”谢菡认真地点了点头。

张琛言叹了口气，难得认真地叮嘱道：“后面的调查可能会涉及物理世界，所以你这段时间也要注意一些，毕竟那鬼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做手脚。奥古斯丁说的有一句话是正确的，克隆技术已经被全面禁止了，他们应该不会从这个角度搞什么花样，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侵蚀物理世界，一定是通过其他的方式。”

谢菡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我也会多帮你注意一些。”

就在对张琛言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谢菡叫住了他。

“对了，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有个阿姨叫着吃饭，希望你一起去呢。那个阿姨家有个女儿……”

谢菡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张琛言打断了：“妈，我才十九岁，现在考虑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早什么早，人现在一共才能活多少年，你还真当自己能熬到七八十岁呢？你成年了，就该考虑这些事情，这么多年两个女朋友都没有……”

很明显，谢菡点开了唠叨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