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

如果说R城是一个充满创造性的多元化城市，那么Z城就是一个极乐之地。

在元宇宙中，Z城就是“娱乐”的代名词。

在这里，有面积大到让你无法想象的演唱会场馆，也有各种SPA、休闲会所……你可以在这里看到最精彩的摔跤比赛、赛马比赛，也可以进行各种艺术创作。

比如前段时间最火爆的情绪发泄馆，那里有成千上万个隔间，每一个隔间都有专业的安全措施和隔音措施，你可以在里面大声怒吼，也可以在里面进行泼墨式的创作……这里甚至被当做一个夫妻吵架的好去处，因为在这里你们可以无止境地摔东西，直到精疲力尽为止。

电视机，水杯，烟灰缸，化妆品，鞋子，包包……所有你们想要往地上砸的东西，只要在进去之前点好单就可以，然后你们可以激情对喷，伴随着行为发泄，最后还不用收拾留下的一片狼藉。

当然，人与人或者说化身与化身之间的暴力行为依旧是被禁止的，这不单是物理世界的法则，也是数字世界的法则。

简而言之，这是整个元宇宙的法则。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Z城的一大好处就是——它会带给你极大的快乐，同时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无论是那些情绪发泄后的碎片，还是你曾经泼墨创作后的“艺术”，所有的一切都会定期清理，它们会被当做无用的数据处理干净，除非你在此之前就支付了相应的费用来保留、转移这些内容。

情绪的价值，本就难以估量，更不用说情绪产物的价值了。

但眼下可以估量的是，张琛言和0810今日份快乐的价格——100功勋值。

支付的时候，张琛言有些肉疼，但旁边的0810则是一脸的淡然，仿佛花出去的不是功勋值，而是一捧空气。

“为什么不增加一个体验档次？明明还可以感受更好的音效？”0810望向张琛言，表情真挚地提出建议。

“增加一个体验档次的价格是200功勋值，都翻倍了！”张琛言看着手中花了100功勋值换来的入场券忍不住抱怨，“翻倍的价格能体验到什么音效？柳熙熙坐在我腿上唱给我听吗？”

孰料，0810居然还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会有那种趴在你耳边唱歌的感觉，现在的技术能达到。”

张琛言被噎了一下，他不是一个很关注娱乐的人，对于这方面的技术迭代自然也算不上了解，但如果真的有0810说的那么神奇……他还是不愿意花这个钱！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张琛言开口问道。在他的印象中，0810并不是一个会参与娱乐活动的人，或者说，她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

“我妈是个追星族，她是ZYH少年团的狂热粉丝，只要这个组合开演唱会，她就一定会去，还会拉着我们全家，买最贵的票，大声喊出每一个成员的名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张琛言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妈，0810用的词绝不仅仅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是的，0810虽然是AI，但却被“创建”于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她之所以诞生，是因为——爱情。

她的家庭条件极好，父母很相爱，据说选择创建一个AI当做自己的孩子，是因为父亲舍不得母亲忍受生育之苦，而且在0810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从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简单的AI，他们是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养育的，在她身上倾注的感情很多。

至于0810为什么会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AI最高级的程序设定占一小部分因素，张琛言觉得很大一部分因素是——0810自己长歪了。

张琛言打量着身边的0810，不得不说，单这么看，0810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区别，她还是一个十分有个性，化身非常美丽的小姑娘。在这里，她模糊了数字概念人类与物理概念人类的界限，只有在进入物理世界后，她没有肉身这一点才会比较明显。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察觉到张琛言的目光，0810回望过去。

张琛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愿意陪阿姨做这些事情。”

“那是我妈，我爸拿她都没办法。”0810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是有一说一，偶像趴在你耳边吼拉普的感觉，真的是……挺需要容忍度的，尤其碰到那些比较愤世嫉俗的歌词，我总觉得他在骂我。”

张琛言很少听到0810在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时说这么长一段话，足以看出0810对于这件事的崩溃。

“所以，你建议我来看演唱会，也是觉得我看完之后会像阿姨和叔叔一样开心？”张琛言揣摩了一下AI的逻辑思维。

“难道不会吗？”0810反问道。

张琛言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那种：“当然会，肯定会。”

演唱会场馆里有两千万人，但却因为空间足够大的缘故，这里并不怎么拥挤，虽然是价值100功勋值的票，但也有观赏选项，你可以选择跟大家一起狂欢，也可以选择屏蔽其他人的声音跟化身，独自欣赏。

如果按照张琛言的习惯，他必然会选择后者，但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伸出去做选择的手指突然又收了回来。

就这样听吧，多看看周围的其他人。

相比于张琛言片刻的纠结，0810的动作就干净利落多了，她屏蔽其他人的声音和化身前还跟张琛言打了声招呼：“你好好看，我先睡会儿。”

两千万人的狂欢，0810选择睡觉。

这下张琛言可以确定了，这妹子估计永远都不会是个追星族，至少在这方面她完全没有遗传自己的母亲？

不过，AI会有遗传吗？

张琛言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了一下。

没过多久，柳熙熙出现了。

一身火红的长裙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如墨一般的长发倾泻如瀑，她的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还未开嗓，下面的人就已经陷入疯狂。

相比于各种各样的虚拟偶像，柳熙熙是个例外——她是真人，在这里的只是她的化身而已。

她的嗓音犹如天籁，有人说她一定是个海妖，不然怎么能唱出那么摄魂的歌声？

与柳熙熙嗓音一样引人乐道的是她的本貌，只有极少数的人见过她现实中的模样，绝大多数人见到的，只是这个化身而已。

化身，是可以雕琢设计的。

看着台上的柳熙熙，张琛言感觉陌生又熟悉。他是见过柳熙熙真人样貌的，在物理世界中，在一个二人都不愿意再次回忆起来的场景下。

那个时候的柳熙熙并不是什么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她过的很糟糕，有着甚至可以说是“不堪”的经历。

柳熙熙的歌声仿佛有魔力一般，她开口唱出第一句词的时候，两千多万人的场馆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沉浸在她的歌喉中，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在旋律结束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再次席卷。

这一切仿佛程序设定好的那般，但却是千万人不约而同的反应。

“非常感谢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即便是非常日常的对话，柳熙熙的声音依旧空灵，“今天到场的，还有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琛言下意识觉得不妙。他是没有来听过柳熙熙的现场，但那还不是因为票价太贵？作为老朋友，他可是花20功勋值的巨资买下了柳熙熙的歌声收录。

这，应该也算是支持？

“说的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不是我……”张琛言在口中默念。

他跟柳熙熙分别也有三五年了，谁知道柳熙熙在这段时间内又交到了什么朋友？他还是不要自作多情比较好。

台上的柳熙熙继续说着：“每一次开演唱会，在买票的人中，我都会搜索你的名字，但每一次都失望。还好，今天你来了，带着你的女伴。”

短短的几句话，却给了大众足够的脑补空间。

台下唏嘘一片，有的人已经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幸运儿（负心汉）。

张琛言看了看身边睡得跟昏迷一样的0810，第一反应居然是——果然，AI太像人也是有坏处的，比如0810跟着父母培养的睡觉习惯，据说这是她父母的强制要求，理由是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

“你的女伴很美，我的歌声也让她睡得很香甜。”柳熙熙的声音如流淌的清泉，但现在台下的观众更在意的绝不是这件事，而是居然有人能在这样的场合睡着？花最低100功勋值的票价睡觉？

这一次，张琛言连祈祷都不用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强制唤醒0810，然后带着0810土遁了的时候，0810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直视柳熙熙：“抱歉，加班熬了三个通宵，不小心睡着了。”

张琛言愣住了，现在AI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吗？

也是，他们是AI，当然不用打草稿。

可是0810，你这说的也太假了吧？表情和语气完全不配套，全都是表演痕迹好不好？

0810嘴里说着道歉的话，但怎么看都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当然，这也只有离得近的人能发现，其他人还在感叹加班熬三个通宵也要来听演唱会这种可歌可泣的精神，同时继续吹捧一波柳熙熙的魅力无限。

“演唱会有个互动环节，是不是可以提前一下？”柳熙熙转头望向工作人员，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但却明显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突然换流程，那边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同意，这边柳熙熙就已经继续下去了：“不知道是否能够邀请你来跟我共唱一曲呢？”

闻言，张琛言点点头：“老朋友，一起唱唱歌也不算什么。”

结果还没等张琛言动作，那边的舞台就已经延伸到了0810面前。

在数字世界中，改变舞台的形状本身就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方向是不是有些问题？

张琛言看着到自己肩膀高度的舞台，正在思考以什么样的姿势爬上去的时候，0810一个漂亮的单手翻便稳稳落地。

“那个……”张琛言开口想劝。

“闭嘴。”0810拒绝得干脆。

更尴尬的是，张琛言的这一系列行为还把自己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中，一时间各种嫉妒的眼神望来，张琛言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两位美女，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是冰山同事，一个是尴尬的老朋友……

自从0810上台，欢呼声又高了一个等级。张琛言第一次见0810的时候就感叹过，她的脸绝对是女娲炫技的毕设，虽然表情少了点，估计是没来得及捏，但是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令人赞叹。

柳熙熙的化身则是另外一种明媚大气的美，一身红衣落在她的身上丝毫不俗套，反而更衬得她肌肤雪白，气质出众。

这样两个大美女站在一起，台下的人自然大饱眼福。

当然，除了张琛言。

张琛言现在的内心戏十分简单——二位大姐，不要搞事！放过我！

但是台子都已经搭起来了，演员也都到位了，不搞事怎么可能呢？张琛言的祈祷，一向都是被忽略的，甚至会起反向作用，就比如现在。

“你是AI？”柳熙熙声音温柔地询问。

0810点点头：“是的，但我不会唱歌。”

柳熙熙刚才就已经说了，她邀请人上来是共唱一曲的，0810却开门见山地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后，坦白自己不会唱歌，一时间让众人有些迷惑——那她是打算做什么？

“我旁边那个，也就是你的老朋友，他虽然是人类，但是他的歌声更难听。”0810继续说道，语气平静，“他的声带好像专门被车压过，无法修复的那种。”

张琛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悄悄试了试发声。

有了0810后面的话，众人都明白了过来——0810会上台的原因有二，第一是舞台已经伸到她面前了，第二是她想维护一个唱歌废物。

“我以为，AI无所不能呢。”柳熙熙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不是可以通过程序设定学习吗？你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