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吗？

李春也并不是非走不可，向领导申请的名额，他完全可以等电话通知。但是他知道，村长让他留下来，无非就是想一起劝劝那些顽固的老乡，村长眼神里对他满满的希望，无形中也让他看到了这件事的艰巨。今天和老乡的照面，让他多少有些失望，他没有想到的是，“免费让孩子们读书”也能遭到他们如此反对，这是他之前很少遇到的情况，以前即使遇到，很多都是一讲道理就通了。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像梅佳雯这样的女孩从春蕾班毕业，改变了命运，他们就会相信上学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但这要很多年后，还要梅佳雯真的去改变了命运，需要时间来说明一切。就像他们这么久形成的封建思想，让梅佳雯这样的“种子选手”一点点发芽茁壮成长，逐渐让封建思想土崩瓦解。

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的李春，暂时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看着村长满脸的期待，他也不好意思留下来，只好选择先回去。

村长发动摩托，李春上了车，调整位置坐正后，把手搭在村长的肩膀。梅佳雯在旁边望着李春，挥手向李春告别。

天色逐渐黑去，摩托发出“突突”的噪音驰骋在山村的崎岖道路上。出了村落，穿过一排排迟暮的槐树。远远的，看到槐树下一个黑影，坐在槐树旁歇息的一个小伙，看到摩托即将到来的村长，忙起身，捂住手里编织袋中的东西。

靠近后，村长才看清原来是村里的傻子。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啥呢，快回家去。”村长质问傻子。骑车的速度也放缓下来，车座的李春好奇地扫视了遍傻子。

“嘿嘿，嘿，没啥。”傻子忙一只手挠头，一只手把编织袋往身后藏了藏。

“拿的啥？办啥坏事了？”村长好奇地问。李春也禁不住看了眼编织袋。

“没，没有。”说着傻子抱起编织袋准备往前跑。

村长把摩托车油门加快，超过傻子几米远，把摩托车停在傻子前面，村长示意李春先下车。

“拿过来，我瞧瞧！别又去庄稼地祸害别人。”

小永村村民都知道傻子脑子不正常，见他可怜，他去地里糟蹋了庄稼，也不好意思找他家里赔付，最多也就及时制止止损。

“这是我捡的，是我的。”傻子狡辩着不给村长。

村长脱掉一只鞋子，示意要打傻子。傻子条件反射地丢掉编织袋，双手抱头就地蹲下。编织袋滑落在地上，发霉的麦粒从袋子中流了出来。

村长捡起落在地上的麦粒，打开编织袋一看，全是发着霉绿的麦子。

“在哪弄的？”

“捡的。”

“在哪捡的？”

“坡沟沟。”说着傻子指了指大坡两边附近的沟里。

村长把编织袋放在地上，往大坡那边回走过去，李春也跟着村长走过去。

傻子偷偷摸摸看着两人都离开，忙捡起地上的编织袋，一跳一跳地兔子样逃离。

到了大坡旁边，只见沟渠里头，堆积着小山似的麦子，沿着沟渠，长长的一排。村长半斜着身子，跳到沟渠里头，抓起一把麦子，仔细观察着，用手指碾碎了一小撮，霉色的麦子即刻被他的手指碾碎成粉末。

“造孽啊！唉”。村长叹了口气。

“这是啥情况？麦子咋都扔了呢？”李春在旁边的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天气闹的。今年雨水多，还没等刚收的麦子晒好，这天就下雨。好不容易晒得要装仓了，水汽又大，可不把麦子捂坏了，今年粮食不好存啊。小梅他爸不就是翻腾麦子给摔了……”

“那这就白白扔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麦子坏得厉害，不扔也没有办法，堆家里有味又占地方。干脆倒了一了百了。”

“麦子是粮食啊，这不可惜了？”

“能咋办嘛……”

村长长长叹了口气后，从沟渠里头往上爬，李春忙伸出一只手，抓住村长的手，村长借力，使劲一拽，从沟渠里头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摩托车。

李春坐在村长的摩托车后座久久不能平静，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十分难受。这种难受除了对小永村悲天悯人的同情还有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惭愧。他逐渐明白了村长的那种焦急，也明白了为什么看到他就像救命稻草般，想抓住。村长知道小永村的病结，但是不知道药方在哪儿。

身后来了辆往镇上送矿石的大卡车，村长挥手挡下，说明情况让李春搭车。李春麻溜爬上大卡车离地面一人多高的副驾。

李春和卡车司机友好搭讪，问司机要去哪送矿石，司机说本来是去阳关镇最西边的石英砂场，但是因为现在重新规划阳关镇的发展，上面下来文件说那些厂矿污染环境，于是把厂矿全关停了，他不得不送去隔壁的月关镇。

“月关镇？”李春重复了一句。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听过，但是在哪里听过，他一时没想起来。

“是啊，月关镇，那边厂矿多，我很多朋友都在那边开场子呢。”司机一句话，让李春醍醐灌顶。开场子？对，他也有个朋友就是在那开场子的。

李春忙让司机停车，司机靠边把大卡车停下。

李春摇下窗户，看身后村长的摩托已经发动，往相反方向驶去。

李春转过身子趴向司机，双手摁在大卡车喇叭上。大卡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响透整个山路，吓得司机一个激灵。

“哎，你这人这是干嘛！快松手！”说着司机师傅要扒开李春的双手。

李春使劲摁住喇叭，不松开。

“你这人再动我车，不让你搭车！莫名其妙！”

李春估摸这声响，村长应该是听到了，双手从方向盘离开，匆忙从窗户往外看村长，果真，村长已经骑着摩托过来，停在卡车窗前。

“车咋回事李老师？”

“我还害怕你走远听不到了。”说着扭头又看向卡车司机。

“抱歉啊师傅，我是为了叫回村长，太着急了才出此下策。对不住了。两句话，交代完咱们就走。”

“千万可别再碰我车喇叭了！”

“肯定不碰了。”

“说吧说吧。”

“谢谢。”李春转头看向村长，村长一脸迷惑与期待。

“村长，你先交代村民发霉的麦子不要扔。刚想到，我有个老战友在月关镇开化学厂，他们厂主要提炼酒精，我去问问能不能收回去发霉的麦子提炼。我觉得可能性是极大的，这样大家发霉的的麦子就能卖钱，也说不准有钱了就让孩子上学了。”

“那真是太好了李老师，太棒了，我回去就用村里大喇叭通知全村儿。”

“嗯，我明天就上老战友那。等我好消息。”

“唉。我先替小永村人谢谢你。”

“你客气啥。”

司机看差不多了，启动了卡车。

“出发了。”

李春向村长挥手告别。

李春把摩托后退挪在一边，也向李春挥手，这一次挥得特别久，直到李春坐的卡车消失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