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懵了

穿过急诊室，他们来到侧楼的住院部，吴虹带着梅佳雯来到梅大军的房间。梅大军和病房的其他病友都已睡着。吴虹要推门而入时，梅佳雯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吴虹轻声。

微弱的灯光下，梅佳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的梅大军，那时的她为了筹钱匆忙离开还未等到重症监护病房的父亲醒来，如今逐渐恢复的父亲让梅佳雯一阵心疼，看到父亲安详地睡着，满是激动，鼻子一阵酸楚，竟情不自禁地掉了眼泪。梅佳雯趁吴虹不注意头匆忙一转，用袖子抹去泪水。梅大军在二人靠近床沿时苏醒过来。

“你跑哪去了，咋没去报名呢？”醒来的梅大军一阵责备梅佳雯，梅佳雯料想如此，梅大军当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实在人，嘘寒问暖的话他不会说。

“没去哪。就在市里头。”

“明天赶紧去一中报道去，再晚人家不要你了。”

“我不想读了。”

“你说什么？”

“我就是不想读了，反正早晚都得打工。”

“打工？打什么工。你这么小，谁敢要你。”

“我找到了。”

“要也是违法，你敢去！”

“为什么不敢？”

“非得把我气闭上眼？明天老老实实给我报名去。”

梅大军不觉提升了嗓音，声音微微发抖。

隔壁床传来翻身的声音。彼此一阵静默，梅大军放低了嗓门。

“村长说可以免费读中学，但是得写申请，你明天先去找村长问问啥情况。”

梅佳雯不再说话。她知道梅大军不想在学习这些事上亏欠她，在争那口气，他不想在上学这事上愧疚一辈子。正如梅大军开玩笑说的那句“砸锅卖铁都会让她读下去”，但是眼前的他明明已经是病床上任人待宰的羔羊，自己的命还顾不上，哪还顾得上她，又有什么资格来决定她做什么呢，所以她才没有吭声的选择去了市里头。梅大军的身子倒下去了，但那口气还在，还在坚挺着他不理智的决定，尤其是这时候，村长的“免费读书”的信息给了梅大军莫大的底气和决心，梅佳雯只好暂时听病床上的这个男人。

李春在家里收到了催促他“上任”的电话。出发前，他先来了一趟“美连社”，却被告知，前天晚上，梅佳雯已经被一个女人领走了。李春倒是没有特别的意外，冥冥中他觉得这个女孩或许真的能来到他负责筹办的春蕾班，他知道梅佳雯是阳关镇的，他也即将到这个地方的中学，他期待和梅佳雯的不期而遇。

阳关镇在离李春所在的西泱市区一百公里开外的地方，李春让女儿李兰兰开车送他上路。

李兰兰在一家私企工作，业绩斐然的她在公司备受老板器重，老板年终直接奖励她一台小轿车，在李兰兰眼里养二老不成问题，再加李春和母亲的退休金，二老完全可以颐养天年了，她实在不解父亲跑到这穷乡僻壤做什么，李兰兰十万个不解父亲的行为，没少和李春闹矛盾。

坐了三个小时的车终于到达阳关镇。镇上的主干道树木极少，因为是通往邻市狮市的主干道，是必经之路，所以常有超载的大车摁着刺耳的“嘀”声疾驰而过，且因道路年久失修，被轧出大量的坑坑洼洼，像是裸露着马路的脊肉，飘扬的泥石灰尘土则是它的血沫子，呛鼻又肮脏。加之长久没有清洁工打扫，道路两边堆积着各式各样的垃圾，腐朽陈旧，一股垃圾的酸臭味弥漫在空中。

颠簸的路况，糟糕的环境让李兰兰阵阵吐槽，不顾晕车开窗透气的李春，关上了所有的车窗。舟车劳顿，到了阳光镇中学已到中午。本该是第二天由校长接待李春，但没想李春提前一天的到来，让校长措手不及，出差在外的他只好委托校其他人安排。李春说没关系，提前到来的他就是为了先熟悉环境。

由于学校还没开学，学校食堂关闭，李春要带李兰兰去主干道街边吃饭，李兰兰开车过去后，看到街边飞舞的成群苍蝇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实在没有胃口，叮嘱完父亲后便匆匆离开。

李春慢悠悠地吃完饭，看饭店老板不忙，便有一句没一句和老板搭起话来。李春大致了解到阳关镇的情况。

阳关镇是一个极其偏僻、落后的小镇，没有经济发展支柱，早些只有一个老煤矿和一个污染极大的水泥厂。后来煤矿被挖的塌方了，水泥厂因为污染严重被停了，镇上的经济算是彻底陷入停滞状态。此时的西泱市正在扩大，看中了阳关镇地处两市交界的地理位置，尤其是最南端的南安山，有开发成山顶公园的计划，便把阳关镇从邻市狮市要了过来，这才开始开发。不光从经济方面开发，更是着手了这里落后的教育，李春本在西泱市其他的地方开办的有“春蕾班”。阳关镇是新划分过来的区域，为了做好示范作用，所以也开始开办春蕾班。对于李春来说，除了离家远了点，在哪里开设班级都一样。

其实李春一早是听说过阳关镇的，但由于和他所在的市区距离远，加上长期在别处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有机会来阳关镇，如今来到这边，着实有让他“大开眼界”。倒不是镇上的落后，而是镇上这般的环境：树木稀疏、楼房无序，垃圾丛生，落魄潦倒……即使这里的主工业逐渐冷却，也不至于如此放任自流，让以前积累的工业化影子消失殆尽。落后的或许是地理位置、各种经济环境等客观原因，但脏乱差就是这里人的问题了，李春不敢深想这里的人的观念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