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直觉告诉梅佳雯父亲出事了。

“爸——”梅佳雯试探着叫。

没有人回复。

“奶奶——”梅佳雯慌了。她跑到后院先把老黄拴住，准备冲出院子，去问问街坊邻居咋回事，这时看到奶奶李素芬牵着梅佳俊的手往院子走，李素芬满脸慌张和憔悴，这是她很少见到的奶奶的样子。

“奶奶”梅佳雯跑过去牵着奶奶的手。

“小雯，你爸这，这可咋弄啊？”说着李素芬用手里的麻布帕子抹了抹眼角。

“怎么了奶？我爸他怎么了？”

“爸从上面掉下来了，被救护车拉走了……”梅佳俊指着平房的屋檐小声告诉梅佳雯。

“你闭嘴！”梅佳雯呵斥梅佳俊的声音盖过了李素芬忍不住发出的哽咽。梅佳雯猜到了，但当心中的疑虑一步步被做实，她只好把这个怨气撒到梅佳俊身上。梅佳俊小心躲在奶奶身后，偷看着梅佳雯。

“这叫什么事啊，收个麦子，把自己搭进去，不让人省心，那么多血……”李素芬哭着抱怨。

“那她呢？跟着去医院了？”梅佳雯想知道谁现在陪着父亲。

“嗯，你妈不去谁去。”

“那我等会也去。”

“你咋去？镇医院这么远又没车，再说你去了能干啥，还惹人担心嘞，老实在家待着吧，等明天你妈回来看啥情况。”

梅佳雯本想等会自己就找车去镇医院，在家心慌慌地担心着还不如去医院，兴许还能帮上忙。但被李素芬这么一说，平静了下来。尽管心中一直像揣了只兔子，也只能任它跳着。梅佳雯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无助、难受又焦灼。

李素芬给梅佳雯和梅佳俊张罗做晚饭吃的面条，嘱咐梅佳雯给梅佳俊点眼药水。梅佳雯嘴上答应知道了，转身进屋就让梅佳俊自己点。

“我点不进去。”梅佳俊小声说道，没了吴虹的撑腰，梅佳俊显得十分乖巧。

“吃饭咋就能送嘴里了？眼药水滴不进眼睛里，笨蛋！”

梅佳雯尽管嘴里吐槽着这个弟弟，但还是从桌子上拿起眼药水，旋转拧开，命令梅佳俊躺下。

梅佳俊听着梅佳雯的话，乖乖坐在床边，耷拉着腿，身子往后仰躺下来。他实在不懂这个姐姐，为什么一直对他“黑脸”。明明没做错什么，但在这个姐姐面前像是什么都做错了。所以每当单独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好好表现，希望这个姐姐能愿意和他玩，喜欢上他。

梅佳俊安生躺在床上，梅佳雯站在床边让梅佳俊把眼睛睁大，梅佳俊正瞪眼的时候，梅佳雯已经把眼药水准确滴进梅佳俊眼睛里，吓得梅佳俊一哆嗦。梅佳雯把眼药水的瓶盖拧上。

吃完晚饭，李素芬把梅佳俊哄到床上，让梅佳雯也洗漱了赶紧睡，梅佳雯反问她怎么还不睡。李素芬说他得给梅大军借医药费去，说着便收拾小包，拿着手电筒出了门。

其实，李素芬先来到了村里的杀猪铺。从不吃肉的李素芬买来了一个酱肘子，她要拿着这个肘子去祈求老树保佑儿子梅大军没事。梅大军是她从老树这里求来的，她不相信老树会就这样拿走梅大军的命。她觉得她只要诚意够了，梅大军就能活过来。

登山路崎岖不平，下过雨的夜晚漆黑得像墨一样，李素芬手里的手电筒打出去，只见一道笔直的光影充斥着不断飘移的浓雾，吓得她心脏突突加快跳动。李素芬从路边折来一根棍子给自己壮胆。这段崎岖的夜间山路，对缠过小脚的李素芬来说并不容易，但是，她知道她作为母亲，必须为儿子做些什么，否则她的内心怎会安宁。

李素芬把酱肘子放在老树旁的供台上，小心翼翼从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把香和一盒火柴，李素芬拿出两根火柴把香点燃，捧在手里，然后跪在冰冷的地上，痛心疾首地祈求了好一会儿，才把香插进香炉里，终于略为心安地离开。下山的她直接来到隔壁村大女儿家里，跟大女儿说明情况后，借了一千块钱现金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素芬和两个孩子还在睡梦中，被“咯吱”的大门声惊醒。

梅佳雯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从窗户往门外看，是吴虹回来了。吴虹蓬头垢面的毛发耷拉在脑袋后面，红肿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憔悴不堪得像是一夜老去了十几岁。梅佳雯有丝心动，但却更为父亲的生死担忧。

“爸咋样？”梅佳雯问吴虹，语气里充满了焦灼。

“死不了！”吴虹有气无力的回答梅佳雯，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解决不了当下的危局，也救不了梅大军那条贱命。

“说的叫啥话。娃好心问他爸，你咋诅咒嘞？”李素芬出现在梅佳雯身后，接过吴虹看似不怀好意的话茬。

“这就算诅咒了？那你看看这个叫啥？”说着吴虹把一张快折烂的纸从兜里颤颤巍巍掏出来。

梅佳雯从吴虹手里接过，认真看起来。

“娃，这是啥？”李素芬焦急地问。

梅佳雯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竟忍不住抽泣起来，抹起了眼泪。

“你这孩子，急死人。”李素芬拿过纸自己看起来。

看到“病危通知书”几个字的时候，竟是一个趔趄没站稳，捶胸顿足地质问“这是造了什么孽？”梅佳雯慌忙上前扶住李素芬。

“我守一夜让你儿子醒过来，他倒是醒过来啊。”吴虹像是在对李素芬诉说自己的不易，

“回来还得受你误会，你又做什么了！现在钱不够得拿钱救命，你倒是跟人拿钱救你儿子命去……”

“你个女人说话怎么不中听，那是我儿子就不是你丈夫了！”

“我没说不是我丈夫，我想我的办法，你想你的办法啊！要钱救命知道不？医生要我回来找钱，没钱交费，那药就停了！就要把他从抢救室扔出来了！”

“你这是跟我要钱呐，我一个老太太就有钱了？”

“给你女儿们随嫁妆的时候，咋有那么多嘞？给儿子救命就没有了？这时候不跟他们要回来救你儿子命，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

“你，你就是乱咬人！”

“谁屁股歪我就咬谁！”

……

吴虹筹钱着急是真，却是把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表达着对李素芬的不满，这也是两人一直互不搭理的原因。当年出嫁梅大军的两个妹妹，梅秋明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随给了两个女儿，吴虹知道后，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和儿子梅大军住一起，什么屁大点事都得用梅大军，反而没给儿子留点什么，婆媳关系就此开始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