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天的猪

宋秀在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多月，车祸使她的股骨头和盆腔骨连接处断裂，大夫只能用两根粗长的钢骨连接它们，并且永远也不能取出了。很长时间以来，宋秀以为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昨天，她就听见院子里大顺一直在忙碌，说是要种桃树。今天，她拿了大顺给她买的拐杖，非得要站起来去看看不可。

“妈，你可慢点。”大顺担心地在旁边守护着。

“不用扶我，我告诉你，你妈可没残废，等我好了，我还得自己给席红英要没钱去呢。”宋秀不服输，双手笨拙地拿着拐杖，像一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小孩，刚走几步，就已经满头大汗。

大顺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方正。宋秀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大顺兴奋地说：“妈，你会走路了！”

宋秀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被院子正中间那两棵桃树所吸引了。

“大顺啊，你看除了你还有谁把树种在院子中间的？”

“我大爷说，桃树要有充足的光照。我觉得院子中间，不挡阳光，一天24小时都能晒到。”大顺走过去，仔细打量了着桃树需不需要浇水。

宋秀无可奈何地说：“那也没有种桃树的啊，你没听说过吗？在院子里种桃树不好的。”

“你那是封建迷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以后还要在咱家地里全都种上桃树，这两棵可是我的试验苗。”

“你种桃树干嘛？”宋秀紧张地问，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向着桃树移去。

大顺想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她坦白算了：“我想着吧，你看我在济宁干了半年，工资也不高，还差点要不回来。在城里想混出个样来太难了，我大爷家的桃子是真好吃，我就想着以后我也要种桃树，把咱家地里的杨树全杀了，全部种桃树。我再搞一下短视频直播，我这么帅，一定可以带火的。到时候，别说咱家的，整个田黄镇的桃子都归我卖。”大顺长得确实还行，短发虽然有些枯黄，但是一米八大个，活脱脱一个武松。他慷慨激昂，越说越兴奋。

可宋秀越听就越生气，骂道：“你帅个屁，兔崽子你不好好上班，还想着种桃树。我和你爸省吃俭用难道是为了你回来种桃子的？我们自己不能种吗？你上了几年大学结果就为了回家种桃子？”

“妈，你不懂，我不会像我大爷那样，就只知道种，关键是推广。咱河西村的桃子也不比别的地方的差，甚至比他们的还好吃呢，关键就是推广。短视频是潮流，是趋势，抓住这个风口，猪都能飞起来。”

“谁告诉你猪能飞的？”

“雷军。”

“你让这个叫雷军的过来，我倒要看看猪是怎么飞的。”她提起拐杖，愤怒地指向大顺。

“妈，你要相信我，用不了两年我就能飞起来。”大顺生怕宋秀摔倒，赶紧过去搀扶。

“走开！别跟我扯什么没用的，我看你和这个叫雷军的天天都只会做白日梦。你明天赶紧给我滚回济宁找工作去，别在家里碍我的眼。”她说着，就慢慢地往屋里走去，坚决不让大顺搀扶。

刘大顺其实知道家里会反对，但没想到宋秀的态度如此坚决。不被理解，心情很郁闷，他无处释放这心中的忧郁，突然想到席红英还没给钱呢。

席红英也是河西村人，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妈子。年轻的时候就飞扬跋扈，十里八村无人敢娶。后来终于嫁给了十里开外张庄村的左非凡，还要求他必须入赘河西村。左非凡相当平凡，家里一贫如洗，想有个老婆就不错了，入赘就入赘。

婚后席红英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左非凡找了个矿上的活打工，工资也不少，生活逐渐好转起来。便琢磨着怎么着也得要个儿子，二女儿生下来便取名为左来弟。没想到左来弟出生后，夫妻二人突然不孕不育，左来弟再也没有“来弟”。

那一天集市，席红英气势汹汹地骑着电动三轮车去赶集，虽然年事已高，但豪气不减当年，逆行疯狂鸣笛一路横冲直撞，宛如亡命之徒。宋秀躲闪不及，骑着自行车被撞倒，受了很严重的伤。交警出具了事故责任书，认定席红英全责，刘富贵已经和她交涉多次，但她百般抵赖，一毛不拔。

小村庄的好处就是很好找人，大顺问了两个人，就找到了她家那扇朱红色的铁门。

“当！当！当！”大顺用力地砸着铁门。

“谁啊？要死啊？！”院里传来女人浑厚的嗓音，席红英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她显然没有想到来者是大顺，愣了一下，然后继续骂道：“哟，大顺啊，你想干吗？你爹你妈没教过你礼貌啊？”

“我爹我妈还教过我欠债还钱，你把我妈撞了，医药费一分钱都没给，你有礼貌？”大顺说着又砸了一下大门，席红英被吓了一跳。

“小龟孙你再砸试试？我非剥你的皮不可！你爸要不来钱派你来要？你以为你比你爸多长两个嘴还是怎么着？要钱没有，滚蛋！”说着，就要关门。

大顺一脚把大门踹开，席红英被踹得哎哟一声歪倒在地，双手拍着大腿破口大骂。

左非凡这才从屋里出来，他没想到老婆竟然遇到了对手。

“大顺啊，你干吗？按辈分她比你大，你咋还动手了？”左非凡一生窝囊，也不敢对大顺怎么样，俯身便扶老婆。

“你个窝囊废，我都被人家打了，你给我打他！打他！”席红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挣开左非凡说。

大顺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们，最好赶快还钱，否则我就去法院告你把你抓进去！”

“你去告吧！告了我也不会给，没钱！你以为我老太太活了六十年是白活的？你个小毛孩子还想吓唬我，没门！”说罢席红英噌得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大顺不依不饶。把大顺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诈尸了。

左非凡在一旁小声说：“算了算了，别骂了。”

他尴尬地看了一眼大顺，大顺没有理会他。

大顺意识到，这个老太太确实是太难缠了，这是铁定要把老的椅子坐稳了。大顺又和她互骂了一通，心中的怒火多少也发泄了出来。

“你等着法院来抓你吧！”最后他丢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去，反正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大顺又去田黄村给宋秀买了点营养品，可宋秀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大顺明白，她和他一样倔，是不会肯妥协的。

另一个让大顺担心的，是李薇。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给李薇说，说好的要在济宁奋斗，可他现在却突然决定要留在农村了。不过他觉得李薇应该能够理解。

大顺不敢给李薇打电话，于是编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发给了她，忐忑地等着她的回信。

李薇学的是学前教育专业，回到厦门后，找了份幼师的工作。大顺给他发信息时，她正在教小孩子们跳舞。过了好一会，她才下课，然后飞速地给大顺回了信息。

“我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