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到了招待所，程自豪有种进入了时光隧道的感觉。

招待所是几排三层楼，但形制上，有点让人一言难尽，看起来就像是农民在自家宅基地上的民房。

还是八十年代改开初期的那种，房子外立面是光秃秃的水泥，没有任何装饰，唯一的花哨处是房顶，典型的中式民房式样，人字顶上铺着黑瓦片，看上去颇有不伦不类之感。

走进去之后发现更是如此，前台没有大理石台面，没有漂亮的前台小姐姐，只有两张年纪看上去和苏权差不多的老式办公桌，后面坐着两哥，五十多的大妈，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装潢更惨，没有护墙板，没有石材，更没有喷泉假山吊灯，最过分的是墙面，上面半截是白色的，下面半截刷的绿漆。

这让程自豪想起了他的小学和老式医院的病房。

而且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刘琼只能抱歉：“实在不好意思，这招待所都快四十岁了，时间长了，装修跟不上，而且总有些小角落会渗水什么的，加上山里气候潮湿。所以虽然大家都很认真地打扫清理，但终归是条件艰苦。怠慢贵客了。”

苏权摇摇头，“这就不错了，我当年刚出去时，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租的是半地下室，有个天窗，从街道上看，天窗的高度和行人小腿平行，所以永远不能打开，而且永远是hi脏兮兮的，房间么，不要说漏水了，有一年夏天暴雨，我房间里除了床以外，全都飘起来了，幸亏我跑得快，否则没准就淹死在里面了。”

苏权神色轻松，但语气有些沉重：“淹死不是夸张，如果水足够深的话，门会因为水压作用打不开……去年纽约暴雨，不是淹死了一家三口么？离我曾经租的地方只隔开两条街……”

苏权一笑：“所以，这儿就不错了。很不错了。”

这时前台大妈看到了刘琼，连忙站起来打招呼：“刘工……”

“哎，今天是你们值班啊？”刘琼显然和她们和熟。

“是啊，怎么，这两位安排住宿？”大妈问道。

“是的，这是我们的贵客，就把三楼最好的那几间房间给他们……”刘琼道。

随即又向苏权和程自豪道：“这几间房间，当年是专门接待部里领导的，八十年代就装了空调，算是附近一等一的高标准，后来嘛，国家整体发展了，五星级宾馆都盖到小山村里了，这房间也就空了下来。但我们还是精心打扫整理的。”

“这空调别还是八十年代的吧”程自豪打趣“要是真的，我就拆走，这可值钱了……古董”

刘琼要送他们进房间，苏权连说不要，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开会，刘琼也不推辞，客套两句就匆匆离开。

看她走时的神情，显然不是回家睡觉，估计还得找人开会，研究明天的事项，研究院对苏权的意外到来极其重视，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房间里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但也……出乎意料的朴素……

床是铁架子床，油漆已经斑驳，床上铺的是印着大花的国民被单，这玩意曾经每家每户都有几床，但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看样子研究院库存量不小。

墙角的沙发，扶手上还铺着带有蕾丝花边的白色沙发巾，房间的氛围非常有北朝鲜国宾馆的气度，刘琼没说大话，除了布置老气之外，房间异常地干净整洁，墙角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消毒剂气味。

程自豪抽了抽鼻子，觉得这味道特别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啥，不是84，不是滴露也不是季铵盐类更不是次氯酸，程自豪绞尽脑汁，这气味熟悉而陌生，他肯定经常闻到过……

最终，他放弃思考，转而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常用消毒剂。

在翻了好几页广告后可想而知，他用的是什么搜索引擎，在这本充满正义与和谐的书里，为了恪守24字核心价值观，是不会出现诸如翻墙之类反动词汇的），终于发现了一个词-来苏尔……

这下子记忆闸门打开，他小时的托儿所条件比较差，没有专用食堂，所以每次吃饭前，老师都会用来苏尔药水消毒桌子，以防止病从口入。

但这玩意的缺点也很明显，那个味道……说臭，显然是夸张，但绝对不好闻就是了，酸吧叽叽的，还有点酒精的刺鼻……

好吧，这个地方果然复古，曾经来苏尔是中国使用最为广泛的民用消毒剂，但随着这些年的社会发展，来苏尔因为不友善的气味而逐渐退出舞台。

程自豪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他乡遇故知，鼻子狠命地抽动，仿佛想依靠这熟悉的味道去回味小时候的生活……

第二天十点不到，驭电和电机院的第一次业务会议正式开启。

一张长条桌，这边苏权居中，左右是魏余聪和克劳伯格两员大将，程自豪在最旁边。

对面刘琼作为主将，左侧是丁翔，右侧是方天，方天不但是RA2项目附件组的组长，实际上也是丁翔的助手，负责统筹一部分工程试验任务。

一开场，刘琼这边诚恳地表示，非常愿意开展合作。

苏权也不绕圈子，直接要求电机院转让技术，当然价钱好说。

刘琼此刻一反之前客客气气的态度，坚决不同意，理由也明确，这是凝聚了丁翔他们无数心血的东西，使得RA2具有很大的架构优势，现在无法发挥出最大潜力是时间和资源不足，只有这两个条件成熟，RA2能产生更多的惊喜来。

换句话说，这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刘琼当然不傻。

但其实真价钱到位的话，也不是不能出售专利，但现在嘛，她代表电机院的利益，一定想想方设法从驭电这边拿到更多的好处。

丁翔带着那群小伙子玩命搞出来的成果，一定不能贱卖！

苏权这边呢，打的主意恰恰相反：那么好的东西一定要弄过来！

双方立场截然不同，昨天那种和谐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