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晚了

总之，对于KUH来说，这属于稳赚不亏。

KUH技术积累当然没的说，隐型的行业巨人。

但是，由于KUH走的是小而美的专业路线，也导致了他的问题-摊子小，固然可以避免风险，但同样无法做到快速扩张，快速响应客户需求。

以这批新电机为例，按照KUH曾经的流程，至少要在内部做大半年的测试。

这算是德国人的严谨强迫症之一，各种台架测试流程全部走两遍，然后还要放到实际情况中去做“真实世界”测试，这样产品才能最终定型。

这也是曾经德国制造最让人放心的地方-测试比实际使用严苛得多。

眼下，世界发展太快了。

尤其是中国制造起来后，先是依靠价廉物美把各种“高科技”不要钱一样向全世界推广出去，在占领了中低端市场后，又开始向高端进军。

实话实说，这方面比欧美日有差距，但差距在不断缩小，全国的工程师企业家都在焚膏继晷地玩命，这种压力让欧美日如芒在背。

他们是前辈在技术和管理以及发展过程中积累了无数经验，可以说，现在这些内行感到了恐惧，由衷的恐惧。

当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技术护城河不再有效时，中国制造在党的领导下14y人团结一致爆发出的巨大产能，足以让这些老牌子关张倒闭，或者就是被收购。

这不是危言耸听，比如曾经以独树一帜安全性而驰名全球的北欧某豪车品牌就成中国某家民营车企的囊中之物，而该国另一个以性能闻名的汽车品牌也被中国人拆得四分五裂，然后大快朵颐。

诸如KUH以及程自豪之前服务过的SNK，肯汤姆这种大型公司，对此都是看在眼里怕在心中。

生怕这种日子有一天轮到自己头上。

这其实非常没有必要，那个号称最安全的豪车，现在在中国人的管理下，日子过得不错，非但没有破产，反而又在该国交易所再次上市，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只是啊，老欧洲的傲慢或者说玻璃心，让KUH这样的企业完全不愿意这么干。

当然，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总之，在这种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面前，向来稳如老狗的KUH也没了当初的沉着。

开始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实事求是地讲，这个也确实有点悲壮，而且不算夸张。

KUH实际上是个家族企业，19世纪初就成立，到了现在也经历了6-7代的家族传承，现在把尚未完全定型的产品放出去，还真是不孝。

当然了，KUH董事长是不是在给祖宗上坟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嚎：“我不孝，但一边是祖业被中国人收购过去，一边是让中国人帮着做测试，我只能不孝了”

那就没人知道。

而且国外似乎也不流行托梦的说法，人死了去天堂，归上帝管，上帝好像是不大愿意随便放人出来的。

虽然这些年中国传统文（mi）化（信）强势输出，诸如冥钞之类的玩意在欧美卖得很好，但老白们的先人是不是能收到，收到后能不能在他们这地方自由流通，或者是不是要去过道手兑换一下，都是未知数。

实际上这些年国内日常支付都已经电子化了，也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出现给先人烧纸质二维码的新民俗，然后影响西方封建迷信发展，都说世界是个地球村，虽然村民整天相互撕逼，但在搞迷信上倒是异常合拍。

并且别小看迷信，这玩意能存在并且在当下的高科技社会中不断地发展壮大，自有其过人之处，实际上也是文化的一种，既然是文化，那肯定是有输出需求的。

通常都是强势文明对弱势文明的输出，这点程自豪能够感觉到。

在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时代，接触的都是碟仙、笔仙、星座、星盘这种洋玩意，上大学后，发现世界开始起变化，八卦太极强势登陆西方，再往后各种藏密也越跳越高，一直到现在的烧纸钱，他毫不怀疑，在今后的某一天，很有可能看到一个白皮敲着文王鼓开始跳大神用半身不俗的汉语（必须有东北口音）出马仙：“下得青山抓弟马，祛病消灾法无边，蟐蟒本是龙兄弟，龙王行雨浪滔天，蟐蟒道行根基浅……”

想想这个画面似乎倒也挺美，而且蛮符合全世界劳动人民团结起来的口号。

反正KUH现在也没了德国人的严谨，上上下下都对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视而不见，毕竟祖宗是虚的，市场和钞票才是实打实的。

当然这些内幕，克劳伯格并不清楚。

在这场牵线搭桥中，他很有职业道德的，完全站在了驭电这边，并不知道KUH这点小心思。

当然他也是在苏权面前拍了胸脯，只要KUH的电机过来，他就能拿出设计和优化方案，最大限度地发挥产品优势，让驭电的新车在大街上跑到飞起。

“但，但……这是不是太草率？！”程自豪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是的”魏余聪回答“我当时也这么说，但是苏工说得很清楚，眼下是分秒必争的时代，我们在寻找国产电机上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

魏余聪摊手，“我也很不甘心，但若换作我是苏工，应该也是这么考虑的……你知道的时间不等人，市场也不等人。据克劳伯格说，KUH这批电机，现在还飘在地中海上，但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苏工从其他渠道也证实了。这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连董事长都被惊动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竞争对手都没闲着，而且不管是数量还是野心都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程自豪皱着眉头回答。

实际上他内心已经被说服了。

KUH的东西质量很好，这是已经被历史证明的，同样历史还证明了KUH从来都不在价格上手软，典型的爱买买，不买滚的定价策略。

除非是出了新产品，老款才会降价，所谓买新不买旧，都是造车新势力企业，谁愿意产品一推出就被扣上个使用落后核心部件的帽子？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并且现在的中国企业是真的不缺钱，多年的埋头苦干终于有了成果，当然和国际巨头的现金流不能比，可别忘了，电动车可是个风口啊，一堆专业投资机构手里捏着大把的钞票在找项目。

这两年还好点，大家都理性了。

在欧姆威廉王做小熊猫的时代，别说实物了，只要有个PPT都能拿到大把的美元。

这些年经过国家政府的调节，以及市场本身的优胜劣汰效应，能活着的都是不错的造车公司，风投们也放心大胆地往里砸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快，抢在同行之前推出成熟产品，占领市场先机。

中国这个市场是在太大太大了，若是能够在起跑线上略微领先半个身位，那么后半程只要不出大错，领先优势会逐渐扩大，这就是马太效应。

这些道理在程自豪的脑中一闪而过，瞬间他就完全想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了。

两年多的职场生涯，超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没有压垮他，反而像是把孙悟空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虽然出炉时被烧得狼狈不堪，可火眼金睛也是炼出来了！

不但业务能力大幅度提高，对于这些偏重企业战略方向上的问题也能看清楚，当然他也得感谢魏余聪之前强迫他看的那好几G的行业资料，这样分析的时候才能做到心里有底，而不是看着短视频的碎片知识脑袋一拍灵机一动……

“好吧……”程自豪很沮丧，可形势比人强，还是那话，不管谁在苏权哪个位置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新企业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是的，市场很大，但竞争同样激烈。

全国产当然是美好的愿望，但发现条件还不成熟时，那也只能果断掉头，先把车造出来，让企业生存下去，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反之，那种牺牲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

“好吧……”他再次重复一遍“我接受，报告么，那就免了吧……”

“也是，反正苏工都已经拍板了，所以报告就不是太要紧的东西。但是这次的考察报告还是要完成的，因为我们早晚还是要用国货。这都是资料，这次不行，下次也许就成了，有你的报告在，我们下次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

“好……”程自豪垂头丧气。

“这几天你就不要去做别的事情了，集中精力把考察报告完成，时间上可以宽限，但质量绝对不能马虎！明白嘛。”

“对了，昨天办事还顺利吗？还需要假期嘛？”魏余聪又问

程自豪点点头，他很想说，华东电机研究院非常牛逼，他们的产品力一流，也许比KUH会差点，可也是极其优秀的产品。

话到嘴边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说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处呢？

苏权昨天做出的决定，今天是不可能推翻的，这不是苏权个人的问题，而是企业制度的问题，如果都这样朝令夕改，那今后企业的执行力也成大问题。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还是花心思琢磨琢磨报告吧，争取在报告中尽可能如实反映把华东电机研究院的优秀，让他们成为优秀级最高的备用供应商吧。

抱着这个心思他艰难地拨通了刘琼的电话。

他之前加过对方微信，完全可以在微信上多，省时省力，而且也不用太过于难堪，毕竟轻飘飘一行字可是比电话里亲口承认要方便得多。

但程自豪觉得还是直接语言交流比较合适，难堪归难堪，几行字实在对不起刘琼的热情招待以及电机研究院的优秀技术与产品。

当刘琼听完程自豪的话后，沉默片刻，随即爽朗的笑声再度响起：“遗憾，真是遗憾啊，就差了最后一步……”

“抱歉”程自豪道

“不不，程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个也怪我们，如果我们院的体制再灵活一点，多做做广告的话，也许你们驭电之前就能知道我们的产品……”

“程工”程自豪吞了吞口水道“现在已经决定采用了国外产品。”

“是哪家？”刘琼问道

“对不起，在公司正式对外公布之前，我……我……您，您原谅……”

“哎，这个是我唐突了……”刘琼干脆的道歉“这是商业机密，我理解。但今后，我们……”

程自豪连忙道：“您放心，电机的主供应商已经确定下来，但是按照业内规矩肯定要有备用供应商，我之前负责考察国内供应商，会做一份文件给上面，我保证，如实反应你们的技术和产品！”

“那就先谢谢你了。程工……哦，小程！”刘琼笑道“咱们这个可都是合规的吧。毕竟，你现在和潇潇，对吧，还没领证呢……”

“咳咳咳”程自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笑两声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