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魏叔叔……

程自豪觉得脑仁在爆炸，理论上威廉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组合起来之后，这就进入了另外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

这让他回忆起大二时上《高等数学2》时的痛苦经历。

通常上课前五分钟程自豪自信满满，觉得那棵号称上面挂满了无数学生的高树，也就那样，甚至觉得后面还能加个玛利亚……

毕竟《高数1》虽然复杂，他还是过了，分数还不低。

每次老师刚开讲时，程自豪内心是“这么基本的还要讲？我先刷两分钟微博。”

两分钟后，内心：“我操，黑板上怎么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公式，为什么我一个都看不懂，但又觉得似乎能看懂？仔细看看还是不懂。难道老师有特异功能，两分钟之内能形成授课知识跃迁？这要是没有个曲率引擎大脑，怎么可能理解高数黑洞嘛……不对，我再琢磨琢磨，第一行那个公式是什么意思？……有点眉目了，我果然是天才！我操……老师，你干什么，我还没想明白呢，你就把公式给擦了！你这是在扼杀天才！”

据说，每所大学都有神人的传说，高数课睡觉，靠前拿本教材翻翻，考试时第一个交卷，成绩满分，甚至某题用的是老师想没想到冷门解法；或者空闲时别人刷手机某位仁兄刷吉米多维奇。

很显然某人至少是交过一门课的补考费的。

威廉王刚才一大套，让程自豪瞬间觉得时光倒流，当初的恐惧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能力不够，无法理解威廉王深邃的智慧。

欧姆新能源不是小码头，实际缴纳注册资金几千万的大公司，而且是风投的宠儿，面试时，hr多次表示公司已经考虑IPO，虽然暂时没有实现盈利，但这不是有科创板么！

要知道欧姆新能源从创立到现在不过五六年时间，这对于其它企业而言都尚未探明白路，但威廉王竟然已经捣鼓得快要上市了。

这可不是凡人啊。

威廉王还在滔滔不绝，但他已经听不下去，也听不进去，因为他就觉得自己的智慧似乎无法起作用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习惯性地想到了某人……

他觉得以魏余聪的精明强悍应该能从中有所得吧……

结果抬眼看去……

魏某人这张死人脸依然是毫无表情。

但看得出，这家伙内心显然也不平静。

至少程自豪从没见过魏余聪眼神呆滞到这个地步，仿佛被人连续胸口碎大石似的。

魏余聪似乎和程自豪陷入了同一种可怕的境地。

……

好不容易，威廉王结束演讲，然后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热烈的拥抱：“欢迎加入欧姆新能源！”

随后便快速的消失了，说是马上要飞埃尔帕洛多去参加一个什么新能源年度峰会。

……

“老板……”程自豪小心翼翼地问道

“干……干什么……”魏余聪的反应很不寻常，似乎还没从胸口碎大石的冲击中脱身。

“你，你听得懂刚才在说什么？”

“好像……好像……我不知道”魏余聪痛苦地捂住脸，“我宁可徒手算有限元分析，也不想再听到他讲愿景和使命了。”

“八嘎”他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程自豪有点心虚“感觉不大靠谱啊……”

“嗯，确实有点。但你看着公司做到这么大，光靠吹牛逼好像也不够啊……”魏余聪恢复了冷静，开始分析“威廉王这个套路，其实我之前也见过，创业公司老板十个里面八个半是这样，区别只是这些‘新话’的数量多少而已。”

“那剩下一个半呢？”程自豪觉得自己挺有捧哏天分，要是再加一句，您给说说，那估计能去x云社报道。

“都是语言神经失调的……”

“你不厚道啊……”

“这也是我选择SNK这种传统企业的原因，SNK啊、肯汤姆啊问题肯定是一大堆，但至少说人话。我原本以为欧姆新能源也是制造业……会……”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表情丰富，程自豪一番解读后认为是“大意了”。

“但是，这也没办法……大环境如此，从业者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对于威廉王来讲，只要能融到钱，拉来风投，让他干什么都愿意。所以么，倒也不必太过于紧张。反正他不大管业务的。我们是拿工资的，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也是……”程自豪点点头。

刚才是受到的冲击太大，导致大脑有点宕机。

现在冷静下来，依然无法领会威廉王那番怪话的意思，但心里对魏余聪的解释是认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噢，对了……”程自豪打开电脑包，摸出个透明文件夹递过去“给你的，差点忘了。”

“嗯？”魏余聪接过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副蜡笔画。

画风么……歪歪扭扭，用色大胆泼辣，构图完全没有，感觉是毕加索喝醉和梵高扭打在一起的产物，马蒂斯还插了一脚。

“嗯，那个小女孩林素素收到你的蝴蝶结，可是非常开心，当时在病床上就嚷嚷着要见见……嗯……可爱的魏叔叔……”程自豪憋得异常难受。

“可爱……”魏余聪也如遭雷击，这可能是他离开幼儿园第一次被人用这词来形容。

林素素就是杜心潇管的小二班里那个因为哮喘而住院的小女孩。

当时程自豪帮杜心潇打印了些自制的贺卡，正好被魏余聪看到。

当时魏余聪没说什么，后来……

呃，实际上半个钟头之后，他就在SNK中国区质量课成立大会上“咆哮公堂”。

当程自豪把打印的贺卡交给杜心潇后，就把这事情全抛脑后了。

但在精益精工作期间，魏余聪因公飞了趟东京，回来向秦威述职复命后，又给了程自豪两个硕大的红色蝴蝶结，说是东京正流行这个，他顺手买了俩，让他转送给林素素，希望她早日康复。

程自豪当时拿着两个蝴蝶结端详了半天-因为他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玩意应该是博丽灵梦带的……咳咳，对于魏余聪这路钢铁直男来说，这已经算是了不得审美了。

程自豪没多问，他知道魏余聪这是在同病相怜了。

哮喘这种极其痛苦，却又常见于小儿的呼吸道疾病，把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联系起来，并且似乎好像大概戳中了某人心中柔软的地方？

“嗯，我女朋友发誓，林素素当时绝对是这么说的……”某人一脸坏笑。

“你信不信，我把你发配到生产基地去管流水线质量，一整年都不许回上海？！”

“咳咳，林素素真是不懂事……咳咳，魏叔叔分明一点都不可爱……”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好汉饶命，我错了。”

魏余聪脸色这才正常，也不说话，而是仔仔细细地看着这简单的儿童画。

画面上红彤彤的太阳，周围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下面是绿绿的草地，还有个梳着童花头的可爱小姑娘，旁边是个高大男性……

“嗯，替我谢谢，嗯，谢谢林素素就说我很喜欢这画，我会配个画框挂在客厅的墙上的”

“一定转达。对了，杜心潇她们幼儿园正好要搞教学活动，想找点社会专业人士去给孩子们讲讲课，当然肯定不要太专业，就是想让小朋友开开眼界。如果你有兴趣……”

“嗯”魏余聪沉默片刻“如果时间允许，园方也同意的话，我可以去。”

“说好了，这可是没钱的，最多招待你一顿午饭……”

魏余聪不说话，打开笔记本。

程自豪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皮厚，也不觉得什么，有样学样地翻开自己的电脑。

当他在浏览欧姆新能源提供的一系列资料的时候。

忽然，钉钉亮了。

对着这个上班打卡专用软件，程自豪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管是SNK还是精益精，都是正经企业，但这俩前东家有个共同特点，对考勤看得不是太重。

在SNK总部名以上上下班都要打卡，但实际上是实行的准弹性工作制，也就是俗称的“弹进不弹出”……

到了月底一算工作时间，肯定是超过200小时的，加班费一分没有，美其名曰“公司不鼓励加班”，咳咳，但布置下来的工作量肯定是满负荷。

如此一来，大家忙归忙，但说实话，摸鱼机会不少的。

尤其是像程自豪这种，如果混久了和下面工厂熟悉了，那么完全可以让对方发个邀请，请他去指导作业，到了现场后草草了事指导几句，然后闪人……

看起来很不和谐，但大企业病嘛……

反正SNK码头足够大，也能承受得起这点小小的偷奸耍滑。

精益精呢，根本就没有打卡二字。

甚至连工卡都是不存在的。

据说以前有，但那也是为了开门禁。

自从换了指纹+面容识别后，秦威一声令下，从此工卡销声匿迹。

对此秦老板撇撇嘴：“我手下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念书念到这个份儿上或许有个把脑子不开窍的阿木林，但是自我管理能力和自我驱动能力肯定秒杀99.99%的同类智人……弄个考勤打卡，不但是在侮辱大家的职业道德，也是在公开承认我这个老板智力不足。我连手下二三十号人都要看考勤表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敬业，真这样，赶紧打工去吧……”

所以，程自豪作为实打实的社畜，却几乎对考勤纪律没概念。

现在笔记本和手机里都装了钉钉后，那叫一个别扭，感觉自己身边等于安装了一个24小时的摄像头，很有数码摩登时代的感觉。

但是吧，既然来了，入乡随俗吧。

欧姆新能源HR对此的解释是，通过此软件能大幅度调高办公效率，尤其是在有重要问题需要进行多人协调时，可以有效的避免推诿扯皮等现象的发生。

程自豪再有微词，但看看魏余聪也都装了，也就摇摇头，认了。

魏余聪：“你相信希望么？”

？？？

！！！！

程自豪被这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是否相信希望？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相信光呢？

在遥远的m78星云的光之国，有着正义与爱永恒的朋友……

程自豪：“……老板，你有话直说吧”

魏余聪：“我其实是相信的，我从离开中国到日本上学起就一直希望我们的世界能够干干净净。至少不会在有小朋友们因为空气质量问题而住院。你没生过这病，不知道发作时有多痛苦。”

程自豪：“是的，我无法想象。”

魏余聪：“这么说吧，生病的孩子都是最听医生话，吃药打针吊盐水，甚至做其它比较痛苦的理疗时，都不哭不闹。可以说听话得让人心痛。知道为什么嘛？”

程自豪：“？？”

魏余聪：“因为恐惧。”

程自豪：“恐惧？”

魏余聪：“是的。不是病人无法理解这种恐惧。呼吸是人最基本最普通的生理活动，普通到大多数人甚至无法正确认识其重要性。但哮喘病人，尤其是儿童病人始终在直面这种恐惧。呼吸困难，无法呼吸是最大的症状。小孩子是无法理解何谓死亡的，但他自己的直觉会告诉他，哮喘一旦严重，那么其后果将是……”

魏余聪：“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程自豪：“也许，孩子会觉得哮喘病是一条可怕的道路，行进中始终伴随着痛苦，而道路的终点可知又不可知……”

魏余聪：“你的说法非常准确，作为一个成年前就吃了无数病危通知单的前病人。我至今不愿意去回忆。我运气真的很好，到空气质量极好的日本去求学，顺便治病。但是，想想看，还有多少小朋友没我这个条件啊……我原本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可是林素素……”

程自豪：“让你破防了？”

魏余聪：“破防？”

程自豪一愣，这才想起来，和自己说话的对象是个没有任何日常娱乐的工作狂。

程自豪：“你就理解为，一下子突破了你心理防线……”

魏余聪：“那大概是说对了……所以，眼下是个机会，是可以践行自己梦想，去追求希望的机会。我知道这样说听起来有点软弱，但是……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欧姆新能源看起来不完美，但他处在一个优秀的行业里，我们竭尽全力的去努力，我想会有回报的。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甚至是对这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