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战役以及战术

闲扯几句后，魏余聪开始继续讲回正题。

“记住，现在是最好的加入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时候，爆发前夕！”

程自豪反问：“我知道，这是个好行业，也知道未来有前途，但你说眼下？”

“是的。这些年我一直在跟踪行业新闻。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现在是最好的入局时间。造没有污染的汽车是我一贯的梦想，但我也不是蠢货，造车是梦想可也是生活来源，我当然要在二者中取得平衡。”

“愿闻其详”程自豪举杯，和魏余聪碰了下。

两人把清酒一饮而尽，魏余聪往嘴里扔了个盐焗白果。

这是家位于古北的居酒屋，满打满算，不过20个座位。

这是魏余聪之前承诺过的，要带程自豪尝尝“还不错的日本料理”。

其实以某人的口味，还真无法分辨出好坏来，照他的意思，来个重辣牛油火锅配冰啤酒就行了。

今天进了门他就知道，这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或者说，哪怕味道不行，但也是日本本土式的难吃，因为不大的店堂里几乎都是日文交谈声。

而从魏余聪进店后和几个客人以及厨师点头招呼的熟悉劲儿来看，显然这是他的食堂。

“你应该不懂汽车制造吧”魏余聪问道。

“呃，大学里学过点，但教材都挺老的，里面的汽车标本还是桑塔纳2000，据说这已经是最新修订版本了。”

“好吧”魏余聪挺无奈“桑塔纳2000，应该还有部分是三元催化器的吧……”

“好像是”程自豪点点头，“所以这课基本没啥人听。”

“这么说吧，汽车工业是现代工业皇冠上的明珠，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毕竟整车制造的上游产业是非常庞大的，按照标准的质量体系来把控，最终将成千上万的零件集中到车身上去。”

“这里面最要紧的就是发动机和变速箱，西方先发国家通过专利把我们在这条路全部堵死了，这个我之前也说过。新能源车可以在这个方面弯道超车，绕开发动机和变速箱的专利壁垒，这也是老生常谈。但这只是一小部分因素。或者说这是战略角度分析为什么电动车会有前途，然后还有战役战术层面的，这个就精细多了。”

“现代的汽车工业，比如我开的那辆田丰，和之前比的最大区别在哪儿？不但零件多，而且多了许许多多的芯片。可以说电子化是未来汽车的方向。这点你承认嘛？”

“当然”程自豪点头。

现在轿车没个大液晶中控台，都不好意思往外开。

“那我的问题是，随着电子化程度越来越高，汽车里的芯片数量呢？”魏余聪笑着问

“那，当然是越来越多啊！”

“错！”魏余聪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你没喝多吧！”

“我告诉，这就是你或者秦威目前无法理解我想法的原因。因为你们不懂”说着又是那幅盛气凌人的职业面无表情来。

“其实你的观点不能说完全错，只能讲适用于传统汽车，但在新能源车上，芯片的数量会越来越少。”

“数量减少但智能化电子化上升，这意味着什么？成本的下降的！汽车制造业最终拼的可不就是成本控制么！用最少的钱达到基本的质量线！”

“芯片越来越少？怎么可能！”程自豪反驳。

“听好了。传统的燃油车的结构是这样的，一个功能对应一块芯片和一套专用的操作系统。对于燃油车的部件而言，芯片的作用是取代部分或者全部的机械功能。所以，燃油车的演进路线中有‘电子化’一说。但其本质还是和当初的全机械设备一样，以地盘和发动机变速箱为核心，一点一点地往上加功能。但是电动车不一样，其核心是台电脑。”

“一台燃油车上有好几十个功能模块，每个都是专用芯片加专用软件。如果用政治来比喻的话，燃油车这种架构就好像是中世纪欧洲封建体系，每个功能模块都相当于一个领主，有自己的庄园和士兵。汽车的中控台是国王，但只是名义上的。因为功能模块可以忠实而完整地向中控台履行事先约定好的功能。但是他只能做到这些，中控台是不能要求功能模块完成非约定任务的。这点你可以理解吧。”

“所以，燃油车每增加一个任务，就要增加一套子系统。举个例子，你要在传统汽车上实现播放流媒体功能，那就要增加一个解码芯片和网络接收芯片，然后有专门的软件来负责运行。当你要听的时候，可以通过中控台来实现播放功能，但这个功能是怎么运作的，和整车控制系统无关。”

“一辆汽车上，有几十个独立王国，虽然每个王国都忠诚可靠，但彼此不产生任何横向联系，对于中控台也只是机械地履行既定任务。几十个子系统啊，这就让整个车辆变成一个碎片化组成的庞大帝国，看起来很大，但零碎且无法协调，效率低下。”

“低下是两部分的，第一硬件上，更多的芯片，更高的成本。第二软件上的，每个子系统模块都是专用的软件，积累起来的代码行数非常可观。拉斯特的总代码行数是10000万级别的，一辆德国宝驴，是三亿行！”

“差那么多？”程自豪吃惊。

“具体数字是商业机密，但数量级的差异是肯定的。”

魏余聪点点头继续说道“电车呢，则是另一条路线-他更像是传统的中国古代帝国模式，名义上也叫做封建制，但实际上，我更愿意称之为郡县制为基础核心的大一统帝国模式。”

“你看拉斯特，他革命性的饿一点是把所有的机械结构全部替换成电控结构。这样中央车载电脑的信号可以通过总线直接控制车身任意一个功能。类似车门、座椅也都变成了电控结构，省略了原本那套芯片+专用软件的模式。成本直接干下去。并且车载电脑可以直接控制，不再需要通过专门芯片提高效率。”

“最厉害的是他的刹车，在此之前，所有的刹车踩下去是液压带动刹车片，纯粹的机械传导型号，拉斯特改成了在机械制动过程中还加入车载电脑发出的电信号，这可以控制刹车的力度和速度。”

“别小看这个改变。这意味着车载中央电脑可以直接控制刹车，那么当车载摄像头向电脑传输紧急情况是，电脑就能主动发出并且执行刹车命令。这意味着辅助自动驾驶的门槛大大降低。并且方便厂商修改，如果许多用户都反应刹车太硬，那么厂商完全可以通过ota来修改，而传统车辆就必须进4s店做硬件改动了。这一来一去，不管是驾驶效率，还是制造成本，以及后期成本都会产生显著差异。”

“其次，燃油车的体系了‘硬件+芯片+嵌入式软件’是个封闭的子系统，整车厂拿到的时候，就是个只能执行单一功能的黑盒。小众ceo就承认过‘几乎没有一行代码是他们自己写的’。现在通过减少小芯片，增加车载中央电脑的算力，把这些原本由子系统负责的软件代码，全部放到拉斯特统一的代码下，这意味着整车厂可以直接改写运行在硬件上的软件，从而获得了革命性的史无前例的改变硬件的功能。”

“再有，传统燃油车，一个功能对应一块芯片，每块芯片都需要独立的线索去和对应的硬件连起来。一辆车上的电缆长度足有几公里，这里面都是铜啊。而拉斯特的方案是让强大的车载电脑去分管这些不同的功能，降低芯片数量的同事也减少线缆长度。”

“换成政治学角度来说，就是皇帝把原本维持独立的领主变成了郡县制下的官僚，从而中央获得了对地方的绝对管辖权！”

“实际上拉斯特的中央控制系统也不是一块芯片，而是以自动驾驶芯片，车载中控屏幕处理芯片等一系列搞权限芯片，外加左右车身控制域，前者负责决策，左车身控制域和右车身控制域负责领导分发指令，领导其它小芯片。”

“这么一套体系下来，芯片数量减少了好几倍，车身内部的行政效率大幅度上升。”

“拉斯特这么一改，让我想到当年路易十四效仿中国郡县制体系对法国政治体系进行改革。”

“这听起来像是个段子，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总觉得这冥冥中在表示，中国人肯定能在电动车上有所作为！”

魏余聪恶狠狠的道：“曾经我看书，国外提到中国古代社会，各种不屑一顾。那时候嘛，我书看得少，觉得他们说得挺对。”

“但现在阅历上去了，你得承认，以古代中国这个巨大的体量，除了郡县制外，还有别的更好的国家体制么？没有的！”

“都说欧洲那套小国寡民好，确实，我们要承认他们的优点。但某天我喝多了忽然想到一个点，他们为什么坚持小国寡民，不是皇帝要坚持，是他们自始至终就无法诞生一个巨大的拥有强力权力的中央帝国啊。所以只能吹小国寡民的领主制度优越性了。”

“我后来看一个法国历史学家的书，他倒是很坦诚，他说在古代，欧洲的贵族领主不识字，因为他们只要带着手下士兵参与战争和抢劫就能维持自己领地的繁荣。而在文官主政的中国，地方官员不但要识字，还要懂数学，这样才能带着老百姓去修水利与河道。并且是在帝国皇帝严密的控制之下去做这些事情。二者的行政效率是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上的。”

“回到新旧能源车上。电动车最终将取代燃油车，不单纯是因为战略上的低污染和突破西方专利堡垒围剿，还有这战役上的巨大优势。新能源车在本车内部的制造成本和控制效率上，对燃油车的优势是碾压性的。”

“并且，这种优势还有巨大的上升空间。拉斯特把几十块芯片降到了十几块，下一步还能在继续降低，如果可能的话，没准以后汽车只要一块超级芯片就能解决问题。是的超级芯片需要的制程更高，价格也更加昂贵，但芯片也是重资产行业，只要数量上去，那么价格下降是很快的。”

“更低的芯片成本，更高的电控优势，这就是新能源在战役层面的优势。”

魏余聪越说越激动。

“那你的意思还有战术层面的优势？”程自豪问。

“嗯，战术层面，其实就是更加关系到你我，我之所以这次要跳槽换行业，也是因为我看到了战术层面上的成熟。这种成熟其实是有过先例的。”

“？？？怎么说”

“很简单，先是电脑，后是手机，现在到电动车了。”

魏余聪笑起来，“等到这个点不容易啊。”

“早期的个人电脑，芯片主板五花八门，能生产通用pc芯片的企业足有几十家，那时候的个人电脑也是五花八门。但群雄并起看起来很美好，但对行业发展是不利的。因为标准过多，互相不兼容，使得一个巨大的市场被分割成无数细碎的小块，而无法形成合力。”

“但是随着x86架构的芯片一统江湖，以及微软操作系统的崛起。wintel联盟的成立，让个人电脑的准入门槛直接降下来。核心部件的标准制定之后，其它辅助部件的规格也随之确立，这样只要购买核心件，然后进行组装就行。”

“当然，这个技术含量不高，但是组装并不简单，未必高科技但是高工艺高管理的项目。自从wintel联盟之后，电脑价格下降，市场就打开了。单台利润低，但数量优势明显。”

“其次，就是手机。也是一个道理，从最早五花八门的芯片。到现在高通联发科海思，确定了核心部件后，中国生产的优势就体现出来，庞大而完整的供应链系统以及强悍的工艺管理……”

魏余聪在冷笑：“现在除了水果，你还见得到其它外国手机？都被国产冲得稀里哗啦。”

“而现在的电动车也到了这个关键节点上，电动车三大块，电驱、电池、电动机，每一样，几乎都有了完整的核心部件，并且国产货在某些方面已经成为了标准制定者！这意味着什么？大量高品质的产品和低廉的价格！只要中国人进入的工业制造领域，暴利都将不复存在！”

“我们的目标是，造出更好更便宜的工业品去满足人类的需求！这点上秦威他远远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