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离职？

针对最严重的滚道问题，程自豪提出如下建议，1，调整滚道磨床，做一次大型的停产检修，对此工程部点头表示同意。2，增加全滚道检测仪，景群听了面孔抽筋，魏余聪气定神闲地告诉他，这东西在snk中国工厂是标配。景群几乎无法置信，他之前在肯汤姆几家美国工厂干了很久，都没见过这个。

“时代变了啊”魏余聪难得面露微笑，“时代变了啊，美国的制造业，至少普通制造业已经不再是全球标杆了。日本和欧洲也是，因为我们的后发优势太大了！”

最终景群咬牙答应，砸锅卖铁也得凑一台出来。

“轴承组装后，有一道在线的振动噪音检测，该测量是针对轴承旋转时滚动体（钢球）在滚道滚动过程中发出的声响进行监控，进而筛选出零件的合格情况。

即使采用了当代最先进的技术制造加工轴承零件，工作表面总会存在程度不一的加工误差，从而使滚道与滚动体之间产生波动继而引发振动。”

程自豪继续说道。

然后，在滚道精度方面的细化分析处置，撇开设备老化外，内外圈的滚道，是由磨削和超精研磨两道工艺组成，磨削是保证滚道的轮廓和基本尺寸，超精研磨是确保滚道表面的粗糙度。在改善过程中，质量部的工程师也针对加工辅料砂轮和油石的修整频次做了大量交互验证，确定了标准化的次数。

换句话说，一根油石的使用次数被控制到一个精确的量化表述上，不同批次的油石，在投入正式使用前，需要经过抽样模拟运行，得出最佳使用频率和极限值。

在滚动体（钢球）精度上：由于滚动体是外协的，由肯汤姆的质量工程师负责供应商质量工程师一起，在滚动体供应商推进了六西格玛的改善子项目，标准了外协件的下线合格率和出厂零件的质量稳定性。

保持架组装：保持架是定位滚动体的，铆压过程中气压的影响是尤为重要的，由于铆压设备的老化，大量的气压表存在遗失和测量不准的情况，工厂质量工程师和机修团队一起，增加了气压表的监控和校准，做到了对铆压效果的保证

从上面四个维度下手。

每个维度又延伸出若干六西格玛绿带项目，至于这些小项目，魏余聪就不参与了。

难度很低，肯汤姆工厂自己的绿带员工足以胜任。

此时已经是四月份。

通常来说，一个完整的六西格玛项目还要有改进后的成本计算。

也就是计算“saving”，以验证项目是否成功。

关于这块，魏余聪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进行到了这步，已经没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填写报表，收集整理数字，然后整合出一份saving大全来。

对于魏余聪的缺席，肯汤姆这边倒也没什么不满。

毕竟项目主体完成得非常漂亮，通常要半年左右的才能做完的事情，现在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效率可想而知，而对于总经理景群而言，这多出来的三个月，等于是多了三个月的改进时间，让他对完成年度KPI信心爆棚。

六月的时候，项目进入收尾阶段，提出的改进建议基本都得到了贯彻落实。

关键设备该买的买，该修的修，都达到了要求。

程自豪的反馈数据还没完全出来。

但肯汤姆工厂质量部的检验报告每天都在产生，可以发现，噪音平均水平降低不说，方差也减少，这说明产品的稳定性越来越好。

对于大型工业企业而言，稳定性甚至比单批次的高质量更加重要。

现代工业为了在成本和质量间取得平衡，对于公差范围以内的误差并不看重，甚至有些差异偏大，但能够保持稳定，也不是不能接受。差异永远存在，只要能被控制，那就不是太大的问题。

也可以理解为稳定压倒一切。

唯有稳定的质量和持续的产出，才能给分析者提供大量的有用的数据，然后运用统计学的方法从数据中提炼出核心问题来，反之，标准差极大的数据，对于程自豪们来说，第一步不是分析处理数据，而是要先找出减少标准的方法，这道手续并不容易。

景群是在行业里滚了二十多年的老兵，对这些心里门清。

现在每次看到程自豪都是乐呵呵的……

虽然是花了大钱，但这钱花得值，到三季度结束，这点成本就都能赚回来。

毕竟啊，大工业产能巨大，可一旦发生差错，造成的损失也同样可怕，铲车铲着一箱箱废品往外倒，然后撒上稀盐酸，使其表面完全锈蚀，最后才能当废铁卖。

洒盐酸是因为，虽然这些产品按照肯汤姆的质量要求全部属于不合格产品，实际上依然是“可用”的，甚至质量比一般小企业生产的更加可靠。

于是曾经就有人打着这些废品的主意，以废铁价格收购，拿回去稍加处理，就当成品卖，甚至配上伪造的包装盒以获取暴利。

说实话，这种场景谁看了都心痛，原本闪闪发光的轴承，被稀盐酸弄得锈迹斑斑，再三钱不值两钱地卖掉。

大家都知道有问题，但也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有人能指出，但缺乏相应的数据支撑，而在现代管理和制造业中数据是一切的基础。

魏余聪与程自豪花了几个月把问题统统找出来，并且提出整改建议，事后证明这些建议都正确的。

如此不但景群开心，流水线上的工人也都个个笑嘻嘻，高等级品上升，不良品降低，这意味着大家年终奖有保障，现在看程自豪都和看财神爷似的。

最终项目提前验收结束，从一月中到六月头，实际算下来不过五个月。

秦威这边也喜笑颜开，肯汤姆工厂非常大气的一把结清尾款，并且声明，下半年还有项目！

这对于咨询公司而言几乎是最高奖赏。

这种大型项目的付款是分期的。

项目启动支付20%，等报告出来后支付40%，整改初见成效，通常是报告出来后三个月付20%。

最后20%尾款要等项目完成后半年再支付。

尾款也是咨询公司收入，实际上却很难收齐，因为项目中多少会有各种各样的瑕疵，而客户就会以此为借口扣下钱来不付，要么咨询公司继续提供服务，把问题解决掉再说，要么咨询公司干脆放弃这个客户，从此一拍两散。

不管哪种都是损失。

要尾款挺困难，秦威作为老板经常亲自上门求爷爷告奶奶，好在这家伙脸皮厚，为了钱到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现在看到肯汤姆破天荒地结清全部尾款，他大吃一惊。

连忙开始过问项目，从项目开始到结束，秦威就完全是甩手大掌柜，从不问任何相关问题，用他的话说对魏余聪的业务能力与职业道德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其实，就是偷懒……

现在看了项目报告顿时大吃一惊。

连忙叫来几个业务骨干关门研究。

半个钟头后，秦威通过邮件系统宣布，这份报告作为精益精咨询公司的标准化模板报告，要求每个做六西格玛项目的顾问都要认真研读，学习其中的逻辑与思路。

连带着程自豪也被表扬了几句，这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

七月天气炎热。

好在办公室里冷气足。

秦威的员工福利很好，茶水间有个大冰箱，塞满了各种冷饮饮料，甚至还有啤酒，来给员工消暑降温。

程自豪有点无聊。

项目结束了，他暂时处于没事可干的状态。

其他员工忙忙碌碌，他坐在一旁就显得特别难受。

但也没办法，最近没啥大买卖。

魏余聪当初就向秦威声明“小项目别找我。”

吃过午饭，整个人更是昏昏欲睡。

他正琢磨是不是在桌子上趴一会，却被秦威叫去他的办公室。

进门一看，魏余聪也在。

秦威满脸无奈，“这就要走了？”

魏余聪：“是的，下家那边打电话催我过去。”

秦威：“我自认可是待你不薄，你怎么就走了呢？”

魏余聪“当初就说好的，我呆不久……”

秦威：“行吧，但作为朋友，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有新去处我替你高兴。但是，但是，你也得看看地方吧……那地方说草台班子有点过分，但真不怎么样啊……你去那种地方……对吧。你懂我意思的。”

“和他们业务头儿谈过了，感觉还是要做事情的人。董事长因为一直在到处飞还没谈，但对方明确要我了，给的工资可以，title也不错。”

程自豪憋了好一会儿，可怜巴巴地道：“你们说清楚点嘛？”

秦威摇头：“让你老板说吧……”

“有家新成立的公司挖我，我决定去了。现在问问你。你是愿意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魏余聪道。

“程自豪”秦威接过话茬“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现在依然算数。你愿意留下来，工资待遇不变，并且，我可以找人带你。你小子虽然学历一般，但是个做事情的人。我这儿庙小，但行业里有点小名气，你在我这儿好好干个三五年，到时候出去，不管是质量线，还是六西格玛线，都可以混个经理主管的头衔，工资30-40万，闭着眼睛拿。”

“我今天说良心话，我舍不得你们两个走，走了，我的业务要塌一块……”

“你是想偷懒吧，在办公室里吹公调而不是去客户那儿做单子”魏余聪冷冷的揭穿他。

秦威老脸一红，但毕竟老板当久了，立刻打哈哈绕过：“但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你们的前途，打个比方要是肯汤姆中国区挖你去当高级质量经理或者副总监什么的，我没二话，你什么时候接到offer，我晚上去雍府摆一桌，给你践行。”

“但册那！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公司啊！欧姆新能源！我册那，就冲着这个名字也不能去啊！”

“你叫法拉第，你叫爱迪生，伏特、安倍都可以，欧姆，我册那？！电阻啊。这没有三年以上600号住院经历的，想不出这个名字来啊！你跟着这种人混！我看你也要去600号通电了。”秦威在跳脚。

可以看出来，他这番言语大半出自真心。

不过，欧姆新能源……

听上去确实很有点行为艺术的意思。

哪怕你叫麦克斯韦呢？

虽然变来变去的，但好歹听起来灵活洋气不是。

欧姆新能源，老实讲一看就有种阻碍科技进步的感觉。

“这家公司成立时间不长，但是专注于造车，新能源车，确切的说纯电驱动的。这也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而且新公司虽然看起来粗糙，但这是新行业里的新公司，硬件上有欠缺是很正常。加入进去，这是多好的机会！”

“你怎么样？”魏余聪问程自豪“我和他们谈的时候也带上了你，如果去的话会让你单独负责一小块业务体系，经理头衔，下面管几个人，然后向我汇报。”

“当然，留在这里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个家伙还是会关照你的。”魏余聪指了指秦威。

后者顿时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翻着白眼。

“老板”程自豪挠挠头问道“你真的看好那家公司？”

“谈不上看好。我看好的是新能源汽车这个行业。眼下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我不是不能进入汽车相关行业，但是以我的资历，也就是质量系统的普通的经理级。是个大企业下面一个可有可无的螺丝钉。做的永远是流程规划内的事情……然后按部就班。逐级升迁。就和在SNK一样。”

“我曾经觉得这样也不错。日本人不就是靠这套体系成为制造业强国的？但是出来后，我想了不少事情。现在是个机会，新能源车是个百年一遇的机会，只要抓住，那么我们国家的制造业会直接上一个台阶，而作为个人能够在行业上升期时加入一家不断发展的公司，是个极好极好的机会！”

“那好”程自豪点头“我跟你走。”

“程自豪……”秦威几乎要吐血了“你脑子也进水了？连工资和具体岗位都不问就跟着跑了？”

“呃……”程自豪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过于冲动了。

但管他呢！

机会就在眼前，既然魏余聪都不怕，那自己怕个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