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与投名状

加斯东这顿晚饭颇为丰盛，中西或者说是日西结合。

既有牛排也有生鱼片，考虑这家伙那么多年的日企工作背景倒也不算奇怪。

程自豪秉承少说话，多吃菜的古训，朴实刚健，玩命地往肚子塞。

法国人喜欢喝红酒，又是这种节日，加斯东很有主人风范，不停地向大家敬酒祝酒。

大家也都给面子，加上这酒也好，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到后来，冬南西也开始不停地敬酒。

这要在之前，大家还是要推辞的。

可经过方才wifi密码一役，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程自豪醉意朦胧中回想起，之前加斯东为啥其他人都不搀就扶了冬南西，落手的位置还挺微妙。

粗看没觉得啥，现在一琢磨，这里面有戏啊。

联想到之前魏余聪说冬南西请赵天云吃饭的事情。

吃饭的细节，是写了点，但是被审核夹了，所以请读者自行脑补公开场合吃饭，能有什么违禁的我也是不明白），给各位带来的不便，我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谢谢大家。）

纵然是酒水糊涂，残存的理性还是让程自豪的嘴角有点抽筋。

加斯东的口味不是一般的重啊！

难怪晚饭有刺身，真·生冷不忌！

程自豪对加斯东的态度从尊重变成了崇敬，这tmd才是加深中法交流的真汉子啊。

等等？

冬南西不是已经结婚了么？

噢，对国人而言婚姻也许是某种桎梏是枷锁是障碍。

可对法国人，尤其是一个孤身在异国他乡打拼的浪漫的法国人来说，这可能还有属性加成吧……

再往后，大家都上头了。

加斯东干脆和冬南西你一下我一下的……眉目传情。

热拉尔悄眯眯地凑过来。

“加斯东是太寂寞了，不过他只是把她当成工具……”热拉尔大着舌头道“你知道的，他是个浪漫的人……”

程自豪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无法理解浪漫和工具两个词是怎么可以和平共处的……

今天来吃晚饭的都算是加斯东小圈子的人，换而言之，可以说是“朋友”，又都是成年人，对于你情我愿的事情也不好多开口。

但大家神情诡异，显然都在敬佩加斯东的胃口和审美。

以至于程自豪开始了对自己的内心拷问：“以前鬼佬说那种东方眯眯眼是美，大家都觉得这是刻板印象，这是在硬给国人下审美套子，可今天看加斯东这意思，他们似乎是认真的？哪怕是当工具，可工具还有工业设计一说呢……”

凌晨时分，众人才尽兴，各自叫了网约车离开。

但他们谁也没留意到冬南西是不是也叫车了……

……

礼拜六程自豪醒来已经中午了，揉揉脸，发现脑子有点发蒙，这是宿醉的必然影响，但头倒是不痛。

可见加斯东昨晚拿出来的红酒确实不错，也证明法国人对红酒真的有天赋的品鉴能力，但在其他方面么……

咳咳，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上海的冬天不讨人喜欢，天通常是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像是浸透水的棉花胎一样笼罩所有。

西北风一吹，阴冷刺骨。

如果再下点雨的话，那真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人恨不得整天都缩在空调间里。

今天天气却很好。

少见的大太阳天。

上海是典型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冬天的绝对温度并不低，最低温度大都在零上，只要太阳公公上班，那一切就变得可爱起来。

冬日中午，暖阳之下，没有风，稍微厚实点的外套就能做到保暖与轻便兼顾，再捧上一杯热饮，不管是逛街还是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都是难得的享受。

程自豪洗漱完毕，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出门找杜心潇约会去了。

两人在外滩源熙熙攘攘的圣诞集市中人挤人，倒也觉得挺有意思。

外滩源坐落在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交汇处，外白渡桥南堍。

这儿原本是清末英国驻沪领事馆的地盘，领馆建筑，大使官邸，随员宿舍，甚至还有座漂亮的带着尖顶钟楼的小教堂，论规模不如徐家汇和佘山得来的庞大雄伟，胜在小巧精致。

清水红砖外立面经历了百年风雨，已经有了沧桑痕迹，经过市政府修旧如旧的整理后，不但重现昔日光彩，岁月积淀的魅力也同时显现，相对于对面陆家嘴的玻璃幕墙摩天轮，程自豪更喜欢这里，他觉得这才是上海原本该有的样貌。

在英国人圈完地后，其它国家的商人也借着开埠的风纷纷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买地建楼。

别看面积不过十多公顷，却汇集了包含欧洲文艺复兴、新古典主义、折中主义、装饰艺术派、现代主义等各式近代西洋建筑，是外滩这个万国建筑博览群的源头。

在程自豪小时候，这片区域是半封闭状态，各色建筑各有各的用处，大部分被政府机关或者大型单位用作办公场地。

每次他坐22路过外白渡桥时总是想进去看看，这片掩映在重重绿荫中的，精巧建筑群。

这个愿望伴随着他成年，这些年市政府搞的浦江两岸综合开发工程，腾笼换鸟，让这片原本因为商业而起的宝地又回归到商业中去。

所有建筑都经过精心整修，道路也重新铺设，不宽却整洁平整。

沉寂几十年的外滩源重新开放后，很快成了热点，以至于连原本一年一度的开在新天地的圣诞集市都搬到这儿来了，毕竟面积更大，也更新/旧，氛围感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集市中各国人都有，而且比例不低，配上周围原汁原味的外国建筑式样，行走其间有种置身国外的异域感。

程自豪拎着女朋友的包包，边走边把昨天观察到的工具事件讲给她听。

“哎呦，要死了，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庸俗！”杜心潇捂着耳朵。

“我讲的都是事实，热拉尔直接用的tools这个词呀！”

“我不听，我不听！”杜心潇抗议。

程自豪摊手。

一分钟后。

“哎，死人啊，我问你，冬南西长得好看伐啦……”

果然还是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了啊。

“则面孔污炖蛋……”程自豪摇头，“这么说别人不礼貌，但，这是事实。”

“那加斯东大概是真的太寂寞了吧……”杜心潇还是挺善良的。

“真寂寞不能买个杯子嘛？又不贵”程自豪撇撇嘴

“要死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啦！”

“我怎么样啦？”程自豪嬉皮笑脸地贴上去，嘴巴都要碰到杜心潇耳朵了。

“死开点，这里那么多人！”

程自豪被她一把推开，倒也不恼，“嘿嘿，那等会去没人的地方，嘿嘿嘿”

“嘿你则魂灵头”杜心潇白了他一眼。

两人走走看看时间过得飞快……

……

礼拜一，程自豪进公司，发现魏余聪已经在工位上埋头苦干了。

西服挂在一边，穿着马甲对着电脑沉思。

程自豪注意到，好几道目光汇集在自己老板的身上。

那是其它部门的年轻女同事。

……

这天吃完午饭，他没回自己工位打瞌睡，而是故意装着遛弯消食，在公司里上上下下转悠了几圈。

来回路线经过，那几位没事就盯着魏余聪看的女同事们的八卦聊天区-实际上是个开放的小会议室。

这些女孩子叫了外卖后，便约好一起用餐，或者说吃午饭为辅交换“情报”为主。

程自豪听力不错，在路过八卦区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鼓膜敏锐地捕捉到了，“有腔调”“禁欲系”“冷漠萌”等关键词……

“哦册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想想魏余聪受欢迎倒也正常，年富力强，身居高位，衣着考究，寡言少语，颇有当年高仓健的精髓。

在这个男人流行大刘海，画眼线露脚踝的年代，初看上去颇为格格不入，而且说实话，相貌也谈不上英俊，充其量也就是五官端正而已，可就是这种与时代的脱节感，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程自豪化身九斤老太太喃喃自语道“眼光不要局限于这死人面孔啊，格局打开，这儿还有个潜力股呢？”

……

遗憾的是，似乎除了杜心潇外，其它适龄女性的格局都不大，这让程某人恼火之余也越发觉得自己女朋友可爱起来。

“哎，你是新来的对吧？叫程什么的来着？”

他正在感慨杜心潇慧眼识英雄，忽然听到有人似乎喊自己，抬头看去，正是在八卦魏余聪的那位。

“喊我？”他问。

“对，对，来，来，来，我们问你点事情呀……”

程自豪对这位小姐姐有点印象，好像是总务的。

“我叫徐珊，是总务负责后勤的，你以后印名片什么的都可以找我，我保证给你按照部长级别的规格来弄，烫金彩印都可以！”徐珊年纪和程自豪差不多，最多大学毕业才一两年的样子，说话起话来语速极快，叽叽喳喳，让程自豪想到了自己大学时的那些女同学……

不对，机械专业的哪儿来什么女生啊……无非是yy文学院的姑娘们罢了……

程自豪自认和徐珊没啥交集，看到对方这么示好，那肯定还有后续。

他也不说话，静待下文。

果然，徐珊又道：“哎，你现在是在魏余聪手下对伐？”

“嗯，我是向他汇报的。”

“哎，你之前在外高桥工厂对伐？”

“？？”程自豪有点奇怪，这是调查户口嘛？

但还是点点头。

“哎，哎，这样啊，那我问你，据说魏余聪上次在外高桥厂里当场发飙，一个打三个，把外高桥的几个外国人打得七荤八素，真有这个事情伐？”

听到徐珊这么问，另外几个女同事也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还有个最夸张，双手十指紧扣摆在胸前“好帅啊，太有男人味了！”

程自豪脸都黑了，额头青筋玩命得蹦跶，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谣言果然是越传越走样，还一个打三个？

再下去，只怕东洋武士，俄国大力士都要出来了……

这是社会主义共和国，不是清末民初……

魏余聪也和霍元甲叶问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但看着众女同事期待的目光，他白眼朝上一翻，原本恶劣的品性又暴露出来：“哎呦，嘴巴有点干喏……”

这是卖关子，通常哥们有求于他时，他都是这幅样子，然后就能喝到免费的奶茶了。

“哎，被他一说我嘴巴也有点干”

“我也是”

“我也是”

几个女同事纷纷叫起来。

“今天的奶茶还没喝呢……”

“对的，对的，我说怎么一点精神都没，下午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补充咖啡因和热量！”

然后，大家齐刷刷盯着程自豪，那意思显然是，你是新入伙的，杀威棒可免，奶茶投名状不可免。

程自豪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哭丧着脸摸出手机，“初次见面，我请大家喝奶茶吧！”

“yeah！”

莺莺燕燕顿时欢呼起来，还吵醒了附近几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同事。

徐珊朝对方赔笑脸认罪。

程自豪这边问完大家口味，开始下单。

顺便帮魏余聪辟了一把谣。

“倒是看不出，平时安安静静的，一个背包把热拉尔摔得七荤八素。没给中国人丢脸”最后他撇撇嘴总结道。

“哇，也好帅啊……”

“是呀，老有男人味道的喏……”

看着这些同龄女性发花痴，程自豪万分不爽。

忽然，他眼睛一亮。

“啧……这个家伙，难怪啊”边说边翻着手机。

“怎么啦！”

“怎么啦？”

众人问道。

“身体是蛮好，你们看，这是他朋友圈，昨天加班到十点多，还去健身房练力量”他把朋友圈向众人展示，但很恶劣的用拇指挡住了魏余聪的微信号。

“魏余聪人蛮好的，你们可以去加他微信嘛！”他笑道

“哎，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凶巴巴的，我可不敢去要微信”

“是的，”

“是的”

众人纷纷赞同。

“哎，你有他微信号的，给我们看看呀！”

程自豪收起手机笑而不语。

……

最终他捧着奶茶离开了小会议室，经此一役，程自豪算是和这个小群体结下善缘，今后公司的八卦都不会逃过他耳朵……

当然八卦是要交换的，咳咳，冬南西的wifi故事，不是很好的题材嘛？

身后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在微信发送好友申请。

每人都欠了他程自豪一杯奶茶。

魏余聪则被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搞得烦躁不堪。

今天是怎么了？

他有点不明白，怎么收到好几个同事要求加微信好友的申请？

有事加linkedin不是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