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贵香，神秘，可爱，特别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姜妍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句话，“果然没错，这世间最磨人乃是儿女情长。”

第二日清晨起来吃饭时，姜妍看向姜妍成，他顶着很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姜妍的心一软，主动夹了一只汤包在他的盘子里，“爸，昨天我不该发脾气的，对不起。”

姜成峰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微微一笑，“当父母的还会和自己的孩子计较吗？”

姜妍又说，“爸爸你不生气就好了。”

父女二人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姜妍又说，“爸，您叫我回来，不是只有昨天那一件事儿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姜成峰点点头，说，“妍妍，咱们的皮棉出了点问题。”

姜妍怔了下，“爸，郭总不是前不久才来我们厂生产车间参观过吗？我以为会谈得很好。”

“他啊，只是来看看，过去的那四年多，自己的女儿是在什么环境下工作的。”姜成峰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他说我们生产车间的环境极为恶劣，空气也不好，棉尘多，噪音大，他说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四年，他就觉得受不了。”

姜妍听出问题的严重性了，“所以呢？”

“所以拒绝继续供应皮棉给我们。”

“郭总也太儿戏了吧，再说郭贵香在车间当工人，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是不是郭贵香还是不放过……”

她差点再次把李国华的名字说出来，又及时打住了。

“妍妍，这次，搞不好真的需要李国华出面才行。而且他现在是我们厂的副厂长了，其实他出面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姜妍放下了筷子，很坚定地说，“我反对。”

姜成峰也吃不下饭了，父女二人沉默不语。

姜妍又说，“可供应皮棉的，又不是他们一家。”

“哪里那么简单。”姜成峰说了句。

姜妍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深入其中，真的很难摸得透是有多深，郭力这只棉业的镇山虎，其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只有做他的合作伙伴或者是敌人，才能真正的摸清楚，如果是他的合作伙伴还好说，如果是做他的敌人……

摸清他的底细之时，必然也是后悔得罪他时。

这个道理姜妍早就知道，又问，“没有别的办法解决了吗？”

姜成峰道：“最近有个很大的订单，需要的是三二细纱和特细纱，我们需要长绒棉皮棉，对皮棉的要求很高。且不说，此种皮棉的价格本来就很高，越是小厂出产的皮棉价格反而越高，关键是，真正能供应我们做完这单订单的，只有郭力。”

“否则呢？”

“这个订单生意很大，是上海一家大型针织厂的订单，之所以特意来到西方方向，就是需要长绒棉所纺纱线，因为他们需要极细纱做各种针织压花。这个单如果做下来，我们能打开上海那边的市场。”

“如果失败呢？”

“对方是上海棉纺业的龙头老大，影响力非常大，这次从西北方进货，是经过了他们的棉业工会研究的，也是为了适应政策上的大方针，支持西北棉业的，如果我们不接单或者这单做坏了，只怕……以后再进军上海棉业，是不可能了。”

这让姜妍也头疼起来，姜成峰说话从来就不夸大其词，可见这一单确实是很重要。

“郭力一定知道了这件事。”姜妍分析。

“我们和上海棉业工会合作，这么大的事儿，业内人都知道，没法瞒得住。”

“所以他是故意的。”

姜成峰点点头，“确实是故意的。”

“那我们加价行吗？”

“不是钱的问题。”

“只是因为郭贵香？”姜妍感到不可思议。

姜成峰则说，“是因为李国华。”

事情又绕回了原点，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场谈话怎么进行下去。

看来，李国华和郭贵香之间的事儿，是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候了。

但是怎样解决呢？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呢？

姜妍只觉得一颗心沉得厉害。

上班的时候总是走神，好在今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儿，她情绪低落地走出办公楼，当她推开大厅的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恰好李国华正准备进来，二人碰了个面对面。

李国华连忙很绅士地让开，示意她先走，姜妍盯盯地看他两秒，忍着心头的难受，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他面前走过。

李国华进入了大厅，却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姜妍的背影，却发现她到了门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台阶上，仰头看向天上的小鸟。

但其实姜妍并没有在看小鸟，她只是觉得眼睛里如同进沙子般有些涩，她怕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

“范深，你说郭贵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姜妍握着一杯酒，边晃边和范深说话。

范深想了想，“她很神秘，很可爱，很特别……”

姜妍点点头，“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她一个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为什么跑到工厂里来当工人？是为了体验一把底层生活？还是说，真的喜欢上了李国华？”

范深很认真地说，“我来帮你理一下这个事儿啊，它其实是这样的，香香她当初进入工厂，的确是忽然兴起的念头，机缘巧合下入的厂，进入工厂以后，她发现工厂工人的生活非常简单而平和，永不停息的三点一线，按照她的话说，这每天重复的生活，也可看成是每天一个轮回。”

“每天一个轮回？怎么说？”

“就是说，一天，就是一生，一生过完了，第二天，那可不就是一个轮回？”

“这是郭贵香说的？”

“要不然呢？”范深眸子亮亮的，“你知道吧，她看起来是骄侈了点，脾气大了点，但其实非常有内涵，她的见解和她的想法，我有时候真是叹为观止，所以，她在工厂当了四年工人，一点都不奇怪，世界上，恐怕只有她才能做出这种事儿，可这就是她的迷人之处。”

提起郭贵香，范深就滔滔不绝，满脸的迷恋，姜妍觉得范深是真的喜欢郭贵香，或者说是，爱……

她一时竟羡慕起郭贵香来，不管她自己是否重视，是否接受范深的感情，但她其实获得了一份真挚的感情，有可能是真爱。

如今这世道，真爱多难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