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拥抱

李婉玉看着姜妍那认真的样子，有点感慨地说，“你确实比你哥哥强多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谈厂里的事儿，而且他其实真的有点看不起工人，如果你早一两年回来，说不定这厂子真有救。”

“师父，还没有到最后，不要失望嘛。只是停产两个月而已。”

李婉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但是无论是姜妍也好，李婉玉也好，心里其实都明白，偌大的厂，停产两个月绝对是大事儿，永远关停下去的概率是很大的。

“师父，不要嫁给那个出租车司机好吗？”姜妍看得出来，李婉玉根本就不爱那个出租车司机，她提起他的时候，脸上毫无光彩。

“好，好。”姜妍被缠的无奈，还是答应了。

不过是不是要嫁人这种事，还真不是说答应了谁不嫁，就能不嫁的。李婉玉脸色的神色更加漠落了。

因为停产的原因，工厂的生活区尚没有感觉出大多的时候，然而到了车间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了。

车间区门禁处无人再守岗，一个大锁子挂在低矮的门禁处，其实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姜妍一抬腿就跨过去了。

这时候有没人守岗不重要了，因为没人来车间了。

原本总是轰轰响的机器轰鸣声，也完全听不到了，整个车间区静悄悄的，间或看到几只麻雀飞在半空，落在房子顶上，或者路边的铁栅栏上。

才停产没几天而已，车间区似乎一下子沧桑了很多，路边的野草都似乎一下子多了，高了，杂乱了。

水泥地上落了些灰尘，门柱子上更加斑驳了。

姜妍走到了一纺络筒车间，车间的大门并没有完全闭合。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总是明亮的车间此时很晦暗，可在电闸关闭的情况下，车间应该是全黑的才对，但是，车间里还是有光。

姜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暗忖，“不会有贼进来了吧？”

她从车间的管房里找了一把扫帚拿在手里，朝着亮光走去，渐渐地到达亮光处，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车床前弯腰低头摆弄着什么，她的眼眶一下子湿了，手中的扫帚也扔在了地上，“李主任……”

听到她的呼唤，李国华转过身来，手上都是油，脸上也有一些油污。

“小姜，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怎么在这？”

“检修机器。”李国华说着话，又低头继续查看，边看边说，“咱们这些机器和其他东西不同，机器如果停了，反而容易出毛病，所以要经常检修才行，不检修的话，两个月后，肯定会有一批机器不能直接使用了。”

“那怎么不安排检修工，各位班长，怎么你亲自来检修呢？”

“小姜，他们都放假了。”李国华很自然地答。

其实姜妍知道，工厂不发工资了，再傻的人也不会继续干活儿。

李国华这个车间主任成光杆司令了，谁也指挥不动。

其实如果换个别人做车间主任，也不会在这时候还想着检修机器。

姜妍的眼眶有点发红，“李主任，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嘛，每天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休息做什么呢？看电视，跳舞，吃瓜子？”

他的话把姜妍逗笑了，却又道：“我来这儿一点不奇怪，我在这里工作十年了，我对这儿有感情，对这些机器也有感情，但是小姜，你出现在这儿就有点奇怪了，你一个小新工，放假了不回家去，跑来车间做什么？”

“虽然放假了，但是没人回家呀，都在等着拿工资。”

李国华的手微微一顿，“大概一时半会的，发不出来工资了。”

“李主任，你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相信姜长厂，问题会解决的。我们只需要做好准备，随时复工就可以。”

“你真这么认为？”

“真的。”

“那你这个看法也太盲目了吧？”

“盲目吗？我怎么没觉得？”

李国华的手放在一个锭子上，打算把这个锭子卸下来，却忽然嘶了一声，原来用力过猛，牵动了身上的伤，他面色顿时非常难看，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锁骨处，整个人痛得直不起腰来。

姜妍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很痛吗？”

她想帮帮他，可不知道怎么帮，甚至不敢动他，总觉得他痛成这样，再动他他会更痛，刹那间就急出了眼泪，“很痛吗？”她哽咽地问。

李国华等这会儿的痛劲过去，才发现姜妍在哭，心头顿时像被一只小手抓了一把，又酸又甜。

“小姜，别哭呀。”他抬手给姜妍擦眼泪。

但姜妍的眼泪像是开了闸，怎么都止不住，这些日子内心的苦闷，郁结，忽然全部爆发，她反而越哭越大声。

无法控制的哽咽声让她呼吸都有点困难，李国华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她轻轻地扯过来揽在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搂住，“小姜，别哭，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的伤也根本不痛了。”

这样柔声安慰了好一阵子，姜妍才渐渐地止住哭声，但二人却并没有分开，姜妍甚至觉得他的怀抱安全又稳当，令人很想依靠，感到很舒服。

她反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李国华有所觉，身体微僵了下，一双如海般的眸子里满是怜惜。

反而把姜妍搂得更紧。

两个人就这样，在空荡荡的，略显昏暗的车间里拥抱了很久很久。

……

范深的花都是玩儿的现疯了，工人们都不上班了，也没啥事儿干，那就没日没夜地聚在花都，喝酒跳舞疯狂，每天都过得像在举行末日派对。

姜妍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种末日狂欢，感觉大家都疯了似的。

甚至有人直接把酒倒在自己的头，浑身弄得湿湿的，站在台子上疯狂跳舞，“大家跳起来！厂子倒了，我们马上就散了，再也不见了，一刻值金千，每一刻都是最后时刻，大家嗨起来！”

范深在旁边吹口哨助兴，他亲自带出来的美少女舞团也冲上台子唱跳起来……

整个花都市，充满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味儿，那是混合了糖果、酒、男人们的呕吐物还有女人们的香水的味儿，姜妍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连忙从花都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