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工人都很重要

姜成峰这才松了口气，先去床边看了看苏佳，这才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姜妍担忧地看着他，“爸爸，您还好吧。”

“爸爸没事。”说着却又叹了一口气。

姜妍走过去，给他按摩肩膀，“爸爸，你辛苦了。”

姜成峰终于长舒了口气，似乎放松了下来，“还好。妍妍，厂里工人的情况怎么样？”

“大家都很疑惑，工人们都没有离开工厂，大家都在观望等待，因为按照惯例，再有三四天就发工资了，大家拿了工资可以好好过年，可是在这时候工厂忽然停产，工人是接受不了的。”

“卡在这里放假，确实就是因为工资发不出来了。”姜成峰道。

姜妍其实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了，“爸，就再也没有办法了吗？”

“白子宣，已经把大部分我们的订单客户都拉到他那边去了。就算有些没有拉过去的，也都停止了订货，资金根本无法周转了。而且白子宣现在和我打官司，经过他那边的律师申请，厂内账号已经冻结了。

至于苏瑞雪的案子，我也无法彻底脱身，最起码有个知情不报，刻意隐瞒的大罪过，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姜妍知道事情严重，但没想到严重到这个程度，一时间也完全蒙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两个月后——”

“可能会无限产停产。工人的工资，只能说，将来慢慢还了。”

姜妍这下子知道，事情是彻底的闹大了，灯芯棉纺厂，完了。

姜妍也是心酸难过，眼泪盈满眼眶，却不敢哭出来。

父女二人，就这样僵在那里，很久很久，仿佛变成了一幅晦涩难懂的画。

第二日，姜妍还是来到了工厂。

大食堂是属于厂方食堂，现在已经停止营业，偌大的厅进去后冷冷清清，没了平日里热闹的烟花气息，而那些私营档口还是经营得红红火火，毕竟工人们都没走，要吃要喝。

因为停工的原因，工人们全部都在休息，导致路上，凉亭下，长廊里，反而要比平时人还多，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偶尔传出嬉笑打闹的声音，似乎工厂的停产并没有让大家感受到压力。

而姜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如同在看一朵原本盛放的花儿，已经到了枯萎的尽头。

那种难过，无法言喻。

回到宿舍，包括李婉玉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只不过今天没人打牌，也没人吃牛肉干。

大家都懒洋洋的，许重笙也是满脸愁容。

“姐，你来了。”看到姜妍进来，许重笙第一个打招呼。

“小许，吃饭了吗？”姜妍问。

“吃了。”

姜妍又看向李婉玉，李婉玉似乎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低垂着头不说话，其他人则说，“小姜，你向来最能闹腾，和李国华也熟，你去问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停工？我们的工资是不是打算不发了？”

姜妍：“……”

她实在无言以对。

这时候，李婉玉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眼姜妍，姜妍面色尴尬地扭过头去，李婉玉的目光又扫了眼宿舍里其她人，“小姜只是个新工，她能知道什么？你们想知道的都在工厂的公示栏里，自己不会看吗？”

众人被李婉玉怼，顿时不敢多说什么了，一个个意兴阑珊，宿舍里一时间很安静，间或有长长的叹息声。

姜妍实在受不了宿舍里的气氛，坐了一会又出了门，李婉玉紧跟着出来了。

师徒二人走在小路上，姜妍其实知道，李婉玉跟出来绝对有话说，但是半天也没听见她说什么，她只好先开口，“师父，小燃还好。”

李婉玉哦了声，“叔叔阿姨也都好吗？”

“都好。”

李婉玉点点头，又问，“我们是不是要全部失业了？”

姜妍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半晌才说，“师父，如果真的失业，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可能，会嫁人吧。”

“您不准备再去做点别的什么？比如，创业，或者学个新的技术，找个新的工作？”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工人，我十八九就进了厂，这么多年，我只学会了怎么络纱。离开纺织厂，我不知道能干什么。”

“你还可以去别的纺织厂。”

“小姜，你不会没发现吧？咱们沙湾市，只有一个纺织厂，就是灯芯绵纺厂。我不可能为了当一个纺织工人，离开我的父母，去别的城市。所以嫁人是最好的，以后就过安稳的日子，丈夫干什么我跟着干什么就好。”

“师父，你说得这么肯定，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姜妍忽然打趣道。

李婉玉忽然顿住了脚步，姜妍心里一沉，“师父？你真的有新对象了？”

“是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他人不错，是个出租车司机，家庭不是很富裕，但是有个房子，也算有车，和我经济条件匹配。”

“师父！”姜妍又震惊，又难过，“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李婉玉依旧冷冷的。

“师父，你每天都看英文书，你每天都会学英语，即使离开工厂，你也会有更好的前途。”

“小姜，你太天真。”

“师父，你爱小燃对不对？其实小燃这个人，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有时候比较糊涂，你可以继续和他谈恋爱啊，等到以后各方面条件合适，你们再结婚也可以，不必急着现在就嫁人的。”

“我和小燃不可能的。”李婉玉说得很肯定，“小姜，不用劝我。我有自己的打算。”

姜妍忽然又说，“那如果工厂继续正常运行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那我可能继续当一个工人。”李婉玉老实答道。

姜妍很认真地看着李婉玉的眼睛问，“师父，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工厂关闭，你就一定要早早嫁出去？”

“因为女大不中留，住在宿舍里可以，住在家里不行。”

姜妍似解非解，但是李婉玉说得很诚恳，姜妍说，“师父，工厂只是停产两个月，并非要半停了。而且冬天，暖气无论如何都不会停的，宿舍还是可以照常居住，你就继续住在宿舍里，私人档口食堂依旧开放，你可以在这里等两个月，好好的生活，等待工厂复工。”

李婉玉忽然笑了出来，“小姜，这话听起来，倒好像为了让我不要嫁人，而使工厂起死回生，我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工厂每个工人都很重要。”